西方傳媒把上星期由學生罷課開始到「佔中」啟動、到市民自發上街的一場轟轟烈烈的民主運動,形容為「雨傘革命」,恐怕會加深中央領導對部分港人與外 國勢力勾結圖謀造反的疑慮。不過,向手無寸鐵的和平集會人士、大部分是學生發射八十七枚催淚彈這個超越國際標準的做法,令港人贏得全球文明國家及人民的同 情。所以,除了英美這兩個已被「愛國」人士定性為不懷好意的外國勢力發聲撐港人外,德國總理默克爾也在總理李克強訪德前呼籲中國維護港人的言論自由,以及 希望香港警方以冷靜方式回應示威。有資格代表國際社會的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透過發言人表示,他了解這是中國內部事務,但敦促各方通過和平、民主原則解決分 歧。

聽到這些外部噪音,中央政府在口頭上絕對不會理會。不過,國家領導對下決定或同意發射催淚彈、結果不單無效還激發群眾佔領旺角、銅鑼灣,亦令國家面 子受損的特首梁振英,肯定不滿意他的表現。在舉世注目下,除非集會人士長期不撤離「多人搵食」的旺角、銅鑼灣,甚至導致嚴重騷亂,我相信香港警方不會獲中 央同意發射實彈,而中央宣布香港戒嚴或出動解放軍「平亂」亦不會發生。但這不表示政府不會動用較催淚彈厲害的武力清場。

此文刊登之日,我希望抗議的學生、市民聽從無數支持他們訴求的人(包括在下)的呼籲,撤離集合地點(或起碼是旺角和銅鑼灣),可惜對他們最有影響力 的學聯和學民思潮為了保留與政府談判的籌碼,拒絕呼籲撤離。我擔心有不少嘗過胡椒噴霧及催淚煙的集會人士堅持不撤,直至倒下或被抬走為止。

無論短期局勢如何反覆,甚至出現流血場面,我認為經過今次催淚彈的洗禮,大多數香港人,特別是年輕學子已經覺醒,在有需要的時候站出來。特區政府, 甚至中央再不可以用大道理(例如「愛國愛港」、「國家安全」等)單方面去決定香港的未來(例如普選方式),而不理會港人的意見。他們(也是我們)再不會在 強大的力量下低頭認命。今次企圖用雷霆手段一夜清場的當權者諷刺地令無數一向只顧搵食的港人下定決心,維護一國兩制下港人享有的高度自治和生活方式,包括 言論、和平集會等自由。

我必須承認,之前低估港人的勇氣和學生的智慧。不過,我不認同建制人士說學生搞事「沒用」的看法卻沒有錯、沒有學生罷課、集會、被噴胡椒、被無理拘禁在先,佔中不會有這麼多市民支持,而導致警方發射催淚彈。這次大規模佔領行動對爭取普選有三個立竿見影的「用處」。

一、以人大決定為基礎的普選方案已不可能在立法會通過。我原來估計有幾位泛民議員會最終為勢所迫或貪圖富貴轉軚,但經過今次強大的群眾示威,我相信沒有泛民議員可以承受轉軚的後果。

二、中央原來構思的選舉方案沒有機會落實導致的後果,一是中央從此不提普選,讓選舉委員會的1200人屆復屆地選特首;或是中央願意考慮一個較人大 決定民主的普選安排。面對香港強烈的民主訴求和考慮到香港維持穩定依然對中國有用處(包括對台統戰),中央選擇後者的機會應該大些。

三、雖然中央撤回人大決定在政治上是不可能,但這不等於人大不可以再作決定,或者再解釋之前的決定。既然今次人大常委會可以把上次「可參照」(選舉 委員會)的決定改成「按照」,為什麼下次人大常委會不可以把「按照」解釋為毋須一成不變?這樣的話,「人數、組成及產生辦法」便有修改的空間。在堅持提名 委員會為唯一提名機構的原則下,沒有法律效力(但有政治威力)的公民推薦為什麼不可以被理解為沒有違反《基本法》?上述揣測背後的思維,其實與上次政改時 中央最終接受超級區議會立法會議席的思維,同出一轍。

我不會天真到幻想中央會接受學聯的公民提名方案。我依然認為,中央不會放棄確保「普選」出來特首是個她可以信任的人。但在這兩個立場之間,我認為大多數香港人會在2017年接受一個較合理的妥協(不是唯中央獨尊的「袋住先」),然後繼續在將來爭取完善的空間。

我也不會天真到認為民主可以解決香港現時的種種問題。我甚至會擔心,經過今次政府有超過一年時間準備應對佔中,結果一敗塗地的失策表現,將來她還有什麼能力和公信力去管治香港,包括處理其他爭議性的問題,例如東北發展、退休保障等?因此,未來兩年,政府施政會非常困難,大多數官員做事會得過且過(在今次危機中,有多少問責官員露面應對問題,而不是躲在公務員背後?)。

雖然梁振英不會提早下台(因為中央不可失威),但他不會有什麼作為。無論2017年特首選舉如何安排,我不相信中央會支持他連任。說到底,天天講強政勵治的中央沒有重大理由讓一個民望低又沒有管治能力的人繼續做下去。

不過,在梁振英的餘下任期,我相信香港的自由和法治不會受到重大的衝擊。這是因為港人既然可以為民主站出來,當然會為他們更珍惜的核心價值抗爭。在國際社會對香港事務高度關注下,很多不是來自中央的小動作會銷聲匿迹,這對港人保着兩制有積極意義。

我希望對中央有點影響力的港人向領導官員講句良心話:香港人不想造反,只想有尊嚴地在一個有自由、有法治和有真正民主的地方生活下去。這是我們在《基本法》下的權利。

我更希望年輕一代不單在街頭抗爭,還在2016年參與立法會選舉,在建制內保衞港人的利益和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