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随笔13

海归之后体会颇丰，其中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用比以往更宽广的眼光去看中国。我觉得这是海归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最大的优势。如我以前所说，现在国内混得好的土鳖其实已经相当的厉害，在很多技术层面，由于国内这些年给他们提供了丰富的操练机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比海归更熟练；但是，一但涉及多角度分析事物的眼光，海归的优势在很短时间内就能体现出来，在国内工作的过程中，我经常碰到这种情况，也为此而自豪。

是的，我们这些在国外蹉跎了多年的海龟，我们错过了国内房地产几十年一遇的发财机会，我们为此至少错过了数百万人民币的财富，我们少吃了那么多山珍海味，少喝了那么多佳酿美酒，少泡了那么多妞，我们也错过了国内职场十几年走上坡路的那种顺风顺水的感觉。我们的生活错过了那么多，我们得到了什么呢？我觉得丰富的履历和眼光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无论你是HG 还是 HBG，我都会告诫大家要好好发挥我们的优势，让它为我们服务。否则，跟土鳖相比，我们这些年过得很冤。

国内前一段时间报道得比较多的是农民种菜的问题。说得比较多的是菜农普遍陷入了赚一年赔一年的怪圈。比如，去年大蒜的价格暴涨，很多菜农没有预见到这个情况，种植的面积不大，所以没有借这个机会赚很多钱，于是今年把种植面积扩大了几倍，肥料农药等投入了很多，想等收成的时候赚一笔，没想到好不容易可以收了，市场上大蒜的价格暴跌，很多农民辛辛苦苦忙了半天，结果只能保个本，气得把大棚全拆了，新闻里甚至有农民因为菜价暴跌而自杀的消息，让人看了唏嘘不已。设身处地为菜农想想，人家面朝黄土背朝天，忙了一年，结果家里的口粮都不够，怎么能不郁闷？农民的菜贱卖，城里的人喊菜价贵，中间巨大的差价全部让流通环节吃掉了，包括无数的过路费和进场费，这就是我们菜市场背后的故事。

有一次跟朋友吃饭说起菜价，朋友打趣地对我说，我们的农民文化不行，我们农村应该请你这样的人去种菜，这样就肯定能挣钱。我不理解地问他，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我是农民啊？朋友笑着说，不是这个意思，你看，这菜价忽高忽低，我们的农民只会种菜，这样哪里行？他们必须得有点期货市场的头脑，才能知道什么时候该种什么，预期市场，有提前量，这样他们才能挣钱，否则血本无归也怪不了谁呀。我听了点头不语，心里想起了美国艾尔瓦州快乐的农民。这些农民，怕是比中国的农民过着头脑更简单的生活，每年旱涝保收地种着大豆，等着由行业协会议价好的价格来出售，赚多了去夏威夷玩，赚少了给议员写信抗议，自然会有人去搭理他们。他们的日子只比中国的农民轻松，也不用费多少脑子，为什么他们就能过得这么好？

几周后，公司派我去东京出差，几个小时的飞行后，住进市中心的希尔顿酒店已经晚上11点多了。饥肠辘辘的我放好行李后，步行到酒店对面的小餐馆去吃饭。第一次去日本，语言又不通，我费力地看着菜单，猜测着那一大本天书说的大概是什么食物。餐馆老板过来让我点菜，我说英语他不懂，他说日语我不懂，两个人连比带划地说了半天，我估计他跟我说现在太晚了，只有一种带肉汤的套餐饭了，我于是在菜单上指了那个套餐，说就这个吧，老板就回到账台去了。过了一分钟，他拿着菜单又回来了，又是一番比比划划，我猜出他意思说刚才点的那个套餐够2个人吃，他估计我吃不掉，建议我换另外一个，东西一样的，但是一人份的，这样给我节约一半的钱，我心里一阵感动，点头答应了。这才仔细打量起那个餐馆老板，30多岁的样子，挺文静的读书人的样子，很纯净的眼神，跟我说话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有一点木讷。是的，就是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日本人，在东京市中心开着一家小餐馆。餐馆里窗明几净，地板上放着日式的拖鞋，窗台上放着几盆自家种的花。我想，这样一个小餐馆大概就养活了他的一家吧。

同样地，想起了在国内常去吃饭的餐馆，想起了那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餐馆老板的脸。相信经常在国内应酬的朋友都知道一个典型的国内餐馆的老板是什么样子的。你去一家餐馆吃饭，坐下后，大概只要1分钟，就能在若干个服务人员中辨别出那个老板，而且几乎百发百中，从来不带错的。一个典型的国内个体饭店的老板，瘦瘦而精明的样子，穿着小花纹的深色衬衫，戴花花公子的皮带，梳得亮亮的头，一双看透事故的眼睛衬在一张堆着职业笑容的脸上，就是这一双眼睛透着一切。是的，这一张眼睛能一眼就看出你大概是什么身份，是公司白领，还是往来出差的，是朋友聚会，还是公司小酌，还是工商税务市容卫生的大爷来了。他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宰，什么呀的人不能宰，什么样的人他甚至要装傻吃亏，哪个桌子点清蒸鲈鱼的时候要用活鱼，哪个桌子可以放心用死鱼。是啊，没有这点功力，他怎么能开得下这个餐馆？还不早就被工商给端了？

什么是国内国外的区别？这就是区别。在国外，一个菜农可以只忙耕耘不问市价，而一套相对公平廉洁的社会体系会保障他衣食无忧，只要他辛勤地种地，就能过上小康有余的生活；而在中国，种大蒜的菜农现在最好能懂期货期指，会看K线图，最好再联合几个人花钱买个假军牌什么的车，这样才能把他种的东西运进城市且保证有利润；在国外，一个木讷的读书人可以在市中心开一个小餐馆就养活一家，只要踏实经营，不用担心工商税务来敲诈找茬；而在中国，没有点“搞得定”的能力，你最好别去市中心开什么餐馆，你不把工商税务摆平，不会弄点假发票，不会做账偷点税，不用地沟油，你就等着关门吧。

是的，国内国外走上十个来回之后，慢慢地就会很有感触。为什么国内很多事情都充满乱象，为什么我们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这么难，为什么踏实本分，做好本职工作在国内是无法致富的。为什么温州大批民企老板会携款跑路，为什么吴英以高达百分之几十的利息揽存会有人信；为什么实体经济每况愈下，利润率接近于零，而房地产会发疯似地连涨十年，涨得房价比国外高。是因为我们的体制跟国外不同，我们的体制是如此的不同。我以前就说过，中国的体制的成本巨大，每一个生活在中国的人，都在为它买单，这是我们无法逃避的事实。每一次决策失误，超发本币，过度投资，我们就为它买一次单；每造一条天价的高铁，一个国企大楼，开一场全运会，我们又为它买一次单。这方面，国内媒体的议论已经是铺天盖地，跟国外的声音没啥区别了。

国内朋友之间经常谈起对经济前景的预测，大家都不乐观。中国现在的问题是，实体经济奄奄一息，创新能力被扼杀，而体制的成本依然在快速增长，已经到了将把整个经济压垮的边缘。你看看，这次两会说了，中国过去四年增加了四百万公务员。四百万啊！这个巨大的惯性，怕是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创造价值的人少了，花钱的人多了，你说国内能不通货膨胀吗？ 有朋友问我，国内现在改革来改革去，改到什么领域，民生在那个领域就更艰难一些，什么时候才算是改对了？我说，你看中国ZF什么时候大幅裁减公务员数量，大幅削减公务员福利的时候，中国有就希望了。现在嘛，还是在瞎掰。呵呵，我们拭目以待吧。

国内的食品安全问题已是路人皆知，这两天报出来的药物胶囊用了工业明胶，含超标高达90倍的致癌重金属离子的事情，估计再次触到了人们的道德底线。报纸说： “据调查，9家药厂生产的13个批次药品所用胶囊铬超标，最高超标90倍。《中国药典》规定，胶囊出厂需检测重金属铬，但这种胶囊并没有检铬就直接包装成箱，贴上合格证出厂。铬是一种毒性很大的重金属，容易进入人体细胞，对肝、肾等内脏器官和DNA造成损伤，在人体内蓄积具有致癌性”。

新闻出来后，国内网上骂声一片，你去新浪网看看，真是热闹，一个网友说： “搜狐江苏省盐城市网友]中国的监管部门都干什么了？为人民服务是怎么服务的？怎么越服务问题越多！而且都要靠老百姓、媒体出来揭露问题，反映问题，我们的庞大的公务员队伍每天在吃饱喝足之余还做了哪些事情奥？我身为小民，实在感觉悲哀！！！！！”   另一个说：“[搜狐河南省平顶山市网友]痛心疾首！国家职能部门不作为！工商部门不作为！药监局不作为！3.15倒成了监督机构？关乎民生啊！！！孩子吃的奶粉有毒！馒头漂白！食用油地沟油！酒类作假！药品作假！蔬菜农药超标！空气PM2.5超标！泱泱大国，怎一个心痛了得？呼吁对不作为的立法！！！公务员拿着纳税人血汗钱不作为坚决惩处！！！”  还有一个说："[搜狐河南省焦作市网友]本来应该是政府监管部门的职责，现在只有靠媒体暗中调查才发现，中国式的悲哀呀！！！！！！！！！！"

呵呵，没办法，这就是生活在中国的成本，每个准备海归的人，都要有思想准备，你可以回去挣钱，但是可能会付出一些食品安全的健康代价，这是一种选择。

我的文章这么一发，肯定又有很多人会叫，说你一会儿写国内好，发展快，机会多；一会儿写国内坏，什么都不安全，你到底是鼓励我们回去还是不回去？呵呵，这个问题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我怎么能回答你？我只能说，你应该把国内你喜欢的东西和不喜欢的东西都折算成机会成本，然后给自己定一个决策点，只要总体回报高于那个点，就回去，否则就在国外呆着。我觉得这个方法很客观很理性，争来争去的没什么意思。比如说，你回国必须呼吸污染的空气，喝不干净的水，吃点地沟油食品什么的，你可以说，如果我能得到的回报能溢价100%，那我愿意；然后呢，你会经常跟父母在一起，亲情得到了满足，你可以想，为了这个， 我愿意折价20%；再比如，你在美国一年也泡不到一个妞，回国后，你可以一年就泡5个，你可以想，为了这种经历，我愿意折价30%，等等。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参与决策的因素也不同，所以我无法回答你们的问题，但这个公式适用于所有人。拿我个人来说，我把我所有在乎的东西拿出来做了一个估值比较，结果我认为3倍是我的决策点。也就是说，如果回国给我带的回报 (包括钱可以衡量的，和不能用钱衡量的) 是我在国外的3倍，那我就海归。然后我就尽力去找那3倍的机会，找到了，我也就回了，就是这么简单。怎么样，这个观点如果能被大家接纳的话，归坛上大概可以减少很多争论。世界是丰富的，人心是复杂的，无法一概而论，我们就各自寻找自己的快乐点吧。

2012.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