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随笔14

今天再次跟大家说一个以前曾经提及的问题，就是中国的经济开始出问题了。最近无论是跟朋友还是客户一起吃饭，说起经济大势，所有的人都在摇头，都说日子越发艰难。一个朋友是做电器组件生意的，手里掌握着国内众多企业的关系，这些年来一直在盈利，还在一个望海的办公楼里买了半层楼，可以说一直顺风顺水。今年一季度，朋友的公司竟然亏本了，二季度生意又没起色，让他头疼不已。我问朋友，怎么生意一下子就不行了？他说，国内生产型企业的困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订单少了，大家都在缩减规模，能不买就不买，这个趋势自下而上影响了整个产业链，现在终于反映到他的公司了。另一个朋友是做采购的，也是在国内风光了好些年了，不料今年一开年就感觉到了丝丝凉意，现在到了年中一盘点，发现今年总的生意量比往年减少了近一半。前几天想约他吃饭，手机打过去，朋友正在广东出差，说生意不好了，只能自己夹着尾巴做人，亲自陪大老板去见客户，呵呵。最近跟银行业和事务所的客户吃饭，谈起经济状况，大家都不看好。电视里有一个频道叫第一财经，算是中国还比较有看头的一个节目，前几天播出一个股评节目，约了几个著名证券分析师点评财市，其中一个说起宏观经济环境，竟然毫不隐晦地说中国经济硬着陆已不需争辩，已经是事实。言辞如此直白，挺震撼的。

以前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人民这样勤劳肯干，任劳任怨，生活水平总是及不上那么多外国的懒汉，难道我们中国人天生苦命吗？回国的这些时间，让我零距离接触中国的经济和民生，也看了诸如郎咸平教授的论述，现在我对于这个问题，算是有了相当切身的认识。中国几乎所有的社会问题，归根到底，是一个社会资源错配的问题。由于中国的体制，我们社会太多的资源被用到了效率低下，浪费严重，贪污盛行的领域里去了，比如高铁这样的大规模基建，比如中石油中石化这样浪费严重的国企，比如世博会这样的人海闹剧，比如鄂尔多斯的新城，比如重庆的五个重庆规划。中国类似这样的项目简直是遍地开花，而且投入产出比极低，或接近于零。说句不好听得，中国人民再勤劳再努力，也养不起这么多项目这么多公务员。你把眼光掉转到大洋彼岸去看美国，尽管美国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你依然能看到美国那台资本主义的机器在高效低运转，通过裁员兼并，通过IPO，通过税收杠杆，在迅速而有效地重新配置社会的生产要素，把低效的东西淘汰掉，把资源配置到高产出的地方去。说得再直一些，美国的体制，基本上是一个良币淘汰劣币的体制；中国呢，正相反，在大的面上，中国是一个劣币驱逐良币的体制。照这样下去，中国的经济不出问题才叫奇怪呢。

前几天看到发改委出来说话了，说央企要准备好过冬，要有3至5年过紧日子的准备。当天就有财经评论员说，发改委说这个话，说明问题很严重。没几天，央行就降息了。今天早上，看到国务院通过了机关事务条例，中心思想是要控制三公经费，不许买奢侈品，不许建豪华办公楼，不许买超标小汽车，要利用电话会议，财政严重超预算的，领导可以降级或撤职。看到这个消息，不禁觉得好笑，想起了朱镕基当年做总理的时候一直挂在嘴边的几句话，一句是叫大家不要用公款买轿车，一句叫严禁违规建造楼堂馆所，还有一句叫改进工作方式，精简文件精简会议。呵呵，时光荏苒20年，国务院今天提出的口号，居然跟朱总理当年提出的如出一辙，你就知道这个体制问题的惯性是多么的巨大，这个问题是无解的，换谁上去当总理都没用，一如中国的问题是无解的。所以，让我们夹着尾巴，勒紧裤腰带，准备迎接中国改革开放30年以来第一次严重的经济危机吧。其实，这场危机早就该来了，比如在2008年，只是我们通过强大的行政手段把它一再推迟，现在拖不过去了。我去年就说过，中国要准备过10年苦日子，今年只是开头。

是的，中国的问题是无解的。你去看看今年揭露出来的中国足协的问题，触目惊心啊，一场比赛，还没开始，谁赢谁输早就定好了，大家拿多少钱也分好了，如果都这样，大家何必还练球看球呢？你听听国家体育总局足管中心主任韦迪是怎么说的，韦迪说：“裁判出了这么大的事，有这么多黑哨，根源在哪，根源就在足协。足协是管理裁判的，管理者都参与到假赌黑中，那么裁判还能好吗！“。韦迪还说：“足协此前的腐败程度超出想象！中国足球职业化仅仅看到了钱的方面，但是足协管理方面做的太差了。让各方面都有了可乘之机，结果导致整个中国足球千疮百孔。现在我们就是要补救，外面的人我们足协管不到，但是中国足球的从业人员，足协工作人员、球员、教练、裁判等从业人员，必须坚决远离假赌黑。” 一个小小的足球协会，竟然能搞出那么多花样，让人叹息。前几天接待了一个朋友从外地过来玩，朋友来自一个三线的小城市，据她说，当地一个小小的宗教协会，每年收到的香火供养费在一亿元人民币以上。老天呀，难怪凡人谁也挡不住金钱的诱惑，这钱也太多了吧？

前段时间关于铁道部债台高筑的事，在媒体上报道得很多了，尤其是前任部长如何腐败，高铁采购如何黑幕重重，在国内报道了一段时间，后来又不了了之。其实，你在国内住久了，就会发现普天之下无新闻。你把关于中国足协的新闻论述，把足协换成铁道部，基本上读上去意思是一样的。后来有很多新闻，我基本上是不看的。比如，中国现在进入老年社会，可养老难越来越突出，你去看新闻透视，看到后来，从业人员总是在说，成本高，举步维艰，关键是ZF财政投入太少，希望政策扶植；再比如，前一段时间校车翻车死了很多小学生，媒体评论了一番，说要应该学习美国，让我们的孩子都能坐上质量好的校车，话音刚落，财政部的某专家就对媒体说了，说我国财力有限，让所有孩子坐上高标准的校车，我们的财力是不够的，呵呵。再后来，说中国要第二次医疗体制改革了，说大家在反思第一次是失败的，我们应该要恢复医疗系统的社会责任，不要全部推向市场化；再后来，又有反思说以前搞得教育产业化是错误的；再后来，又说现在证监会建议养老基金入市，以实现增值保值功能，促进A股市场发展。我现在看到这种新闻，基本上是一笑了之，从来也不去仔细看。就像我前面说的，普天之下无新闻，中国所有的事情，分析下去，都是一回事。所以，早就没有关系的必要，随它去呗，反正我们啥也左右不了，还是趁年轻挣点钱，该喝酒喝酒，该泡妞泡妞，仅此而已了。

说起养老基金入市的问题，我想起了郎咸平教授以前在分析中国经济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通俗的比喻，令我印象很深。他说，比如农民要耕的地时候，你会发现农民给地浇水之前，会先把沟渠挖好，这样水一放，就会沿着沟渠流到该去的地方，庄稼就长得好，否则，大水会把庄稼全冲坏了。国家的经济也一样，ZF的职能应该是把机制建立好，然后才能开闸放水，向市场注入资金，注入流动性，这样才能引导经济发展。郎教授批评ZF在2008年经济低迷的时候，不建设好机制，匆匆做了4万亿的经济刺激 (其实就是举债，寅吃卯粮)，结果钱没进实业，大部分去了垄断行业和房地产业，把经济冲得乱七八糟，物价飞涨。最近，发现郭树清上任以后，一直在向市场喊话，想提振股市，喊得最多的，就是要引入养老金入市，每次听到这个，我都不禁要问，郭主席，您把沟渠修好了吗？您把上市审批机制整改好了吗？您把老鼠仓的问题解决了吗？您把财务业绩作假的问题解决了吗？这些问题不解决，匆匆把养老金引入股市，岂不是拿我们的保命钱当肉包子打狗吗？2008年的教训，您怎么就不学学呢？从此，我就认为郭树清是个大草包，连基本的制度性建设都不懂，还提振什么股市？我们证监会怎么弄了个外行来管事？

直到前几天，看到了郭树清在某财经论坛上的长篇演讲实况，才发现我低估了这个人。郭树清的讲话，数据详实，引经据典，对中国股市问题的分析十分透彻，对美国金融界的历史，几个著名学派的理论，如数家珍。他对中美投资人群体的一个对比分析，尤其让我感到他是个明白人。听了他的讲话，我一下子就想通了，人家郭主席哪里是不懂制度性建设的重要性，人家懂得很。可为什么他在这些基本建设搞好之前，拼命要游说养老基金入市呢？是因为制度性建设伤筋动骨，大动干戈，弄不好会得罪很多人，难啊！而鼓动养老金入市，只需动用行政手段，不会得罪什么山头，不会踩到谁的脚趾上，容易啊！呵呵，想明白了，就知道，谁也不傻，郭树清更不是傻子，人家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一次生意的机会，跟某市的县委书记一起吃饭，县委书记50岁出头的人，四平八稳的样子，眼睛里透着精干和自信。推杯换盏下来，发现他大学学历，学识颇丰，去过很多国家，言谈十分得体，分析问题很透彻，哪里像是印象中的土包子官员。后来一再反思这样的经历，包括周围朋友的经历，常想，其实我们体制内的官员，素质还是蛮高的，见识也很广，怎么这些人一再不出高招，老下臭棋，弄得我们国家的很多事总是建设不好呢？现在逐渐明白了，跟郭树清一样，人家啊，也是大智若愚，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你们在公司里做过事的人，相信都有体会，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多么累啊，往往还要得罪人。做一件顺水推舟的事情，多么容易啊，你好我好，积累点人脉，大家一喝酒一吃饭，全结了，能轻松何必不轻松呢？

把这个问题想清楚很重要，想清楚了，你就会像我前面所说的，发现普天之下其实是没有新闻的，媒体每天唠叨来唠叨去的，其实都是一回事，听多了就烦了，还不如泡泡酒吧，听听爵士乐，看那些红男绿女，搔首弄姿，在享受他们能够享受的生活。你还别去批评人家素质低，至少，人家过得很真实。回到北美，就会发现这里的华人观念很正统，在国内很多人的眼里，正统得有点.....脱离实际。是的，是很脱离实际，我们在这里，融不进主流的圈子，又没受到国内人欲横流的沾染，所以我们小时候受的那些正统教育，成为我们价值观的主要支柱。我写这些，没有批评谁的意思，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善意地提醒一下北美这里的兄弟姐们，正统观念很好，我钦佩你能一直坚持，但你千万不要以为普天之下只有你是对的，不像你那么正统的都是坏人。我们是华人里很特别的一群，我们接受了那个教育，然后又离开了那片土壤。如果你现在回去生活，你会发现，你的那些所谓正统思想，只有在新闻联播里还有，在实际生活中，你会碰得头破血流，甚至于自己都莫名其妙。你甚至会惊异地发现，当初那些灌输你正统思想的人，根本是不正统的。直到你终于明白了我通篇在讲的道理，其实，人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却当真了，呵呵。

兄弟姐妹们，让我们勒紧裤腰带吧，经济危机快来了，这一次，谁也救不了。你看看吧，CPI下来了，PPI下来了，央行降息两次基本没效果，大量的民企老板在换美元，把孩子送去国外，大家都知道前面是什么。我一直担心的，是这一次的大裁员大下岗，会有多少人受影响。当年国企改革的时候，多少4050的工人下岗啊，很惨。未来的几年里，相信很快又会来一次大裁员，多少养尊处优的中年人要从体制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丢出来。年龄大了，又没什么有市场竞争力的技能，他们是最惨的。没办法，我一再说了，中国的问题是无解的，这就是我们国家一再资源错配的结果。

2012.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