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安徽宣城一小学生造句事件惹祸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在课堂上按老师出的句型“我长大以后想___因为___所以___”造句——“我长大以后想当中国农发银行行长，因为我爷爷是农业发展银行的行长，我妈是副行长，所以我要继承家产”这视频传到网上，把中国农业发展银行吓着了，赶紧往下布置任务，查清这孩子的爷爷父母是谁。孩子的父母也立即向有关部门声明，孩子爸爸只是个县级农发行的行长，正科级干部而已，孩子爷爷也是个县级农发行行长，退休多年，母亲是农发行的一般干部。
网民都觉着造句练习钓出大鱼了，刚开始觉着孩子的爷爷得是个总行行长级别的，爸爸和妈妈也得是省行行长，这孩子一个造句要坑两代乌纱帽。结果，本以为钓了金龟却发现是个土鳖——区区县级农发行行长的儿子而已，普通的正科级干部家庭的憨厚孩子。据业内人士透露，农发行是个政策银行，主管农产品收储、农村基础设施投资等非经营职能的政策性银行，业务单一，是金融界“出事率”最低的银行，不适合大鳄巨贪栖息。估计孩子爷爷和父母大概率查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虚惊一场把孩子折腾一番就拉倒了。
至于说爷爷和父母都就职于一家银行，这是中国普遍常见的现象，主流媒体上都常正面报道“三代人在电力事业上的接力赛”“三代人守望烟草业薪火相传”等，一家子就业在银行，没什么可惊奇的，都别当外宾，动不动就拍案惊奇，一副没见过国情的天真相。
网上还有个对比视频，是山里穷孩子说长大后的理想，有说长大后要当电子厂“拉长”的，有说要当保安的，有要开挖掘机的，跟长大后想当“农发行行长”的孩子一样，都跟父母的职业对应，或者说都被父母的职业限制了想象力。但长大后要当保安要开挖机的孩子让人心痛招人同情，而想当农发行行长的孩子咋就惹人发火让人愤怒了呢？不是说劳动最光荣嘛，当“拉长”开挖机咋就成了让人同情的低贱职业？农发行是为农业服务的金融机构，如果行长是个体面甚至荣耀的职业，孩子追求荣耀也没什么错，咋又让人愤怒呢？可能是由于“行长”出事率较高 ，“行长”这职业很暧昧，容易让人联想到“挥金如土”“荒淫无度”啥的，体面的背后是败絮，“行长”与“拉长”，一个让人羡慕嫉妒恨一个让人同情怜惜，好像都是容易出事故的高危职业。以前山里的穷孩子想长大后当行长，会被恭维有追求，现在则被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果行长的孩子说长大后想开挖机当保安，会被骂“虚伪”，让人感叹小小孩子就会说假话，长大了肯定前途无量。
人生糊涂造句起，人生鸡贼作文始。语文教育就是培养孩子脱离自己的真实处境，与主流复兴梦强行发生共情，锻炼孩子熟练掩盖真实想法，流利说套话空活的能力。比如行长孙子的这个造句练习，标准填料应该是“我长大以后想当共产主义接班人，因为我爷爷、爸爸和妈妈都是党员，所以我要继承红色基因”云云。这孩子还是太小，还没有脱离真实家庭处境的造句能力，相信等到四年级写作文“我的理想”时，就能假话连篇胡扯流利了，能说出“长大要当解放军，保家卫国显神威”之类的标准话了。
现在网络上官民对立贫富对立情绪严重，深圳“北极鲶鱼”江西“周公子”炫爷炫富翻车，官二代官三代稍不留神就造成坑爹坑爷爷的事故，网民对无意中暴露家里有钱有权的二代们，杀伤力极强，抓住一些蛛丝马迹就“破案”反贪腐。可惜，反腐倡廉是顶层设计，不会搞“供给侧改革”让群众分享，网民只好找兴奋点形成舆情倒逼，让“北极鲶鱼”“周公子”这类暴露者被其所在部门当做麻烦制造者清理了。
但这次的兴奋源却是个年龄幼小的一年级小学生，就有点过了。四十多年前的“红小兵”时代，通过诱导地主家的孩子发现他家的“变天账”是红小兵梦寐以求的功绩，连环画《一支驳壳枪》之类的少儿读物，讲的都是用阶级斗争话语掩盖的校园霸凌故事。现在，把一个小学生的造句当做侦查其祖父、爹娘是否贪官的线索，跟当年套地主家孩子发现“变天账”区别不大。好像一个正科级的行长多大官似的，得通过小学生造句“自曝”出来。这孩子家里出了三个行长，爷爷和父母都能干更会干呗，没违反原则吧？孩子长大后想子承父业继续当行长，你可以说他很庸俗，但也没啥错吧？这造句连语法都没错，揪住孩子不放为哪般？而且，网络上孩子的视频成了热点，有没有想过这是对小孩子的超级霸凌？假设孩子话里真透露出祖父和父母有贪腐行为，未成年幼儿的造句应该是“非法证据”予以排除的。再说，现在的所谓贪腐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还用得着通过童语无忌找线索？《未成年人保护法》对这孩子应该也是有效的吧。
大刘的科幻小说《三体》有“黑暗森林法则”，每个人都是猎手又都是猎物，暴露目标就必然遭打击，对任何不明信号“不要回答！”这次“行长的孩子”的造句教训，会让有权有钱的家庭警告孩子——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论是造句还是作文。
202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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