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城论坛
+A-

第四章 红油伞

慧惠 2017-12-03 12:09:07 ( reads)
  红油伞,窗花花,背对背的胖娃娃。新娘子,回了家,一个两个加上它。


1
  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出门,每天宅在家里上网,那个驴友群是我最常出没的地方。
 
  有一次,驴友群里有人发了一张红色油纸伞的图片,说是到苏州旅游时买的纪念品。我对油纸伞说不上喜欢,对它最深的印象是戴望舒《雨巷》中描写的撑着油纸伞的姑娘,那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油纸伞是她最美的背景。
 
  檐下水猪:油纸伞很美。
 
  今宵有酒:是挺美,不过我还是觉得普通雨伞用着方便,那个过时了。
 
  檐下水猪: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传统油纸伞。油纸伞是传统工艺,全程手工制作,据说古法制伞共有八十六道工序,但是传到现在,已经被简化成七十二道工序。
 
  今宵有酒:听了真长见识。
 
  檐下水猪:我不是来科普的!你知不知道被去掉的那几道工序是做什么用的?
 
  今宵有酒:应该是没什么用的工序,所以去掉了?现在不是讲究化繁为简嘛。
 
  檐下水猪:我本来也这么以为,但是真相往往出乎人的预料。
 
  檐下水猪没有再说下去,只说了声有事,就下线了。
 
  我在家这段时间,海子经常来电骚扰快要发霉的我,诉说各种他和于雪的恩爱,并且邀我出去喝酒。我不为所动,终于有一天他受不了了,硬是把我架出了房门。
 
      “今天是为于雪正式通过试用期而庆祝,你说什么都得去!”
 
  海子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在他的强力干扰下,我闭关的日子终于结束。
 
  一个月前,于雪被本地一家小有名气的杂志社录取,成了一名小小的编辑。于雪喜欢写作,还有一手不错的摄影技术,在杂志社工作也算适得其所。
 
  海子拉我来到一家火锅店,于雪已经等在那儿了,同桌还有几个相识不相识的人,酒桌上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我心不在焉地往窗外瞧,谁知却看到路灯下,一个男人打着一把红色的伞从窗前走过。
 
  我微微一愣,外面下雨了吗?
 
  吃完饭,一群人决定去酒吧再喝一轮。走出火锅店的时候,我发现地面十分干爽,丝毫没有下过雨的迹象。
 
  现在的怪人还真多。
 
  疯玩了一晚上,第二天我在头痛中醒来,照例被我妈唠叨了一早上。后来我实在被她唠叨得没办法,借口说一个朋友找我,这才逃了出来。
 
  我刚一出门,就差点儿跟一个人撞成一堆。我一瞧,这人是从我们家对门钻出来的,胡子拉碴的脸让人摸不准他的年纪,两只眼睛没什么神,好像几天没睡好觉似的。
 
  我站稳之后,他对着我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从身后拿出一把挺大的红色油伞,转身下楼。
 
  我记得住在我们家对门的是一对带着孩子的朝鲜族夫妇,那么,这个人是谁?
 
  当晚,我就把这个问题丢给了我妈。我妈说那个人是前些日子新搬来的,原来的住户听说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那个胡子男人搬过来之后,她见过几次。那人很少开口,只有那么一次,他开口说了两句话,听口音似乎是四川人。
 
  我妈告诫我离胡子男远一点儿,我十分不解,我妈用手指了指脑袋,她说那人脑子似乎不太正常,她几次都看见他拿着一把红色油伞,而下雨的时候被淋了一身湿却不见他打伞,真不知道他拿伞是干什么用的。
 
       “也许是当阳伞用的吧,天热的时候你不是也拿把伞吗?”我回了一句。
 
  我回想起早上那一幕,胡子男的确拿着把红油伞,我很难想象胡子男打着把红油伞在阳光下走路的情景,若是个年轻姑娘倒也罢了,偏偏他是个大男人,而且在这个年代还能见到油纸伞,想一想都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不过我这人不好管闲事,听过之后就忘了。
 
  再次接触到胡子男,却是因为另一件事。


2
  那天我出去帮我妈办点事,将近七点钟才回家。天已经擦黑,我急急地往家走,突然看见前方有个人打着把很大的红伞,慌慌张张地走着。
 
  说他慌张,是因为他走几步就会向周围看看,像是在躲避什么人一样。
 
  虽然没看清他的脸,但是我认出了那把红油纸伞,他应该就是住在我家对面的胡子男。看来我妈说得没错,这个人脑袋果然有问题。
 
  我带着点鄙夷的心理,不再瞅那个打着伞的身影,快步超过了他。就在我快要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物品落地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发现胡子男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整个人跪在地上,手里拎的菜撒了一地,那把红油伞摔在五六步之外。
 
  胡子男似乎摔得不轻,只见他十分痛苦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去捡伞。看着他步履艰难,我有点儿不忍心,就跑过去帮他把菜一样一样捡起来。
 
  他喃喃道谢,手里仍然举着那把巨大的红油伞。我忍不住说了一句:现在又没下雨,打着伞不好看路,把伞收起来拿东西比较方便。
 
  胡子男一言不发,表情木然地接过我手里的菜,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我有点生气,这个人还真是不知好歹!
 
  自从那一次相遇,我出门时偶尔还碰到过他,不过从来不打招呼,每次都是匆匆而过。
 
  有一天我去找海子玩,没多久就接到家里的电话,我以为是我妈打来的。接听后才发现,电话那边的人声音很陌生,操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嗓音沙哑,像是被烟酒熏坏了嗓子。
 
      “你是谁?”
 
      “我是住在你们家对门的,你妈妈发病晕倒了,我现在送她到市医院,你快点过来。
 
  那人说完就撂下电话,我想多问一句都没有机会。我跟海子交代了一声,飞快地朝市医院跑去。海子不放心,也跟来了。
 
  到了医院,正好碰到胡子男送我妈过来,看到我妈进急救室,我整颗心都紧绷起来。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医生说我妈是贫血引起的眩晕,平时多注意休息和营养就行了,不过还是得住院观察几天才妥当。
 
  办完住院手续后我才缓过神来,胡子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我问我妈,为什么是胡子男送她过来。她说那时她刚好从外面回来,刚打开房门,就一阵眩晕,一下子就倒在门边了。住对门的胡子男有时候中午回来吃饭,所以正好赶上了。胡子男很细心,送我妈到医院之前,还想到打个电话通知我。
 
  我妈说,儿子啊,咱别看人家的外表怎么样,光看他把我一路送到医院,就知道这人心眼挺不错,回去后你一定要帮妈好好谢谢他。
 
  我答应了。
 
  我妈住了五天就出院回家,当天晚上,我敲响了对面的房门,过了半天,从门里伸出一个脑袋,正是胡子男。
 
  以前我并没有仔细地观察过胡子男,现在发现他虽然满脸胡子,但皮肤竟然白得出奇,是那种很少晒太阳的苍白。我注意到,他的手也同样苍白,而且分布着不少细小的裂口。
 
  现在已近夏季,天气越来越热,雨水也多,照理说就算是干性皮肤也不该这样,我转而猜测起胡子男的职业来。
 
  我向胡子男表达了谢意,还说要请他吃饭。他只说了声不客气,却完全没有请我进去的意思,直接拒绝了我的邀请。虽然我妈让我好好感谢他,奈何这个人的个性太不讨喜,我碰了软钉子,也懒得再继续说下去,想找机会再谢他,也不一定非得这一回。
 
  几天后的傍晚,我在小区外看到了胡子男,他还是打着那把红油伞,正慌慌张张地往小区内跑。我正要打招呼,就看见他扭头对身后喊了声:别跟着我!”
 
  煞白煞白的脸色,就好像他身后跟了个恶鬼似的。
 
  我一瞧,他身后还真跟着一个人,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留着个杀马特的发型,脸上的表情十分夸张,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
 
  我一看还人情的机会来了,就马上过去拦住了年轻人,问:你干什么?”
 
  胡子男见我拦住了杀马特,脸上的表情不但没有放松,反倒更加惊恐,我心中一沉,这个杀马特的人到底什么来历,他怎么怕成这样?
 
  杀马特摆出三七步的造型,双手叉腰,说:我干什么用你多管闲事?滚开!”说着,往我脚下唾了一口痰。
 
  我本来只是想还胡子男个人情,把人拦住就算了,这时却被杀马特激出了火气,冷笑道:你不做好事,自然人人都能管。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杀马特上前狠狠地推搡了我一下,眼神挑衅地看着我。
 
  我本来只是想嘴上教训一下,没承想杀马特还动上了手。我的火气越蹿越高,这几年因为我妈身体不好,我怕她担心,所以早就不打架了,想当年我也是一块牛粪砸趴一群人的主,还能让个比我年纪小的杀马特给吓住了?
 
  我微微偏头,胡子男已经不见人影,小区一带行人不多,有机灵的人看到我们这边剑拔弩张的情形,早就躲得老远,也有胆大的站在不远处看热闹。
 
  我挽了挽衣袖,刚要举拳头,突然灵机一动,斜睨着杀马特,骂了句:囊货!”
 
  杀马特果然大怒,提起拳头向我扑了过来。我一见他来势凶猛,身体微微一侧,拳头照着他的小腹就是一下。没想到杀马特的反应挺快,紧急关头手臂向下一横,我们俩的手臂碰撞在一起,空气中也仿佛擦出了火花,火药味十足!
 
  我掣出手臂,一条腿向杀马特的下盘扫去,杀马特不避不躲,反倒一拳向我的面门轰来,他这一拳出手的角度极其刁钻,我自忖避不过去,即便把他踹倒了,自己的脸也要挨上一拳,不划算。
 
  我险险避开杀马特一拳,就这样我们拳来脚往。几个回合下来,我挨了几拳,他也没得好。此时我轻视的心情已经尽去,别看这个杀马特年纪不大,但身手不错。
 
  我们团在一处打了几分钟,后来打得兴起,就没有什么技巧了,两个人完全是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滚。这时有人喊了小区的保安过来,把我们拉开了。
 
  被拉开时,我满身狼狈,杀马特比我惨,他马鬃一样的发型被扯得七零八落,还沾着大片的灰土,越看越像我爷爷养的大灰狗,我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杀马特怒了:笑屁,不服再打一场!”
 
  他的话音刚落,就被一颗红艳艳的西红柿塞住了嘴巴,动手的老大娘是我们小区最热心的人,在小区落户之后就开始以劝慰各种不和为己任,磨叽起来没完没了,人送外号女三藏,人人惧怕。
 
  老大娘塞完西红柿之后,先是训诫杀马特不懂得尊老,然后苦口婆心地告诫我们打架的坏处。我知道老大娘的威力,所以一句话不敢反驳,低着头听训。杀马特三两口吃掉西红柿,直着脖子喊了一句,妈蛋的,臭老娘们儿,用你来训我?”
 
  我可以理解杀马特的心情,刚才的一架他没占上风,年轻人本就心浮气躁,这时候再听到老大娘唠叨,肯定忍不住气。
 
  老大娘听到杀马特骂她,一手捂住心脏,一副受了刺激的神情。我心道坏了,果然,老大娘的两个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他们是标准的东北大汉,特别是老大,看那模样一只手就能把我抡到十米开外去。
 
  两条大汉一出现,现场的气氛立马变了,杀马特梗着脖子还要再骂,我心想: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还真是个傻货,我也没骂错。
 
  在绝对优势力量的面前,打架技术再好也是白搭。
 
  打架时我看出来了,杀马特虽然浑,但是没使出什么挖眼睛、掏裤裆的阴招。别看打架不好,但也能从中看出一个人的人品,杀马特明显就是个耿直的性子。现在架打完了,我已经基本消气了,没必要让他再挨顿揍,万一揍出个好歹,到时结下仇倒不值得。
 
  我上前从老大娘兜子里掏出一个西红柿,趁杀马特骂人的时候飞快地塞进他嘴里,又趁着他往外掏西红柿的时候,转身对看热闹的人说道:这是我朋友,刚才我们俩闹着玩,不是打架。他这人虽然嘴臭,人还不错。没啥事儿,大家伙就散了吧。
 
  说完我一把拉住杀马特的胳膊,他挣扎着喊了声:谁跟你朋友?你嘴才臭…………”
 
  我忍着气堵住他的嘴,把他扯离了现场。
 
  我没想到,这个无意的举动,倒成了我们结为朋友的契机。
 
  我和杀马特推推搡搡地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我说:既然打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一个成年人没必要跟你一个高中生计较。
 
  杀马特张嘴就骂:你他妈才高中生!我都二十一了!”
 
  我惊讶道:还真看不出来。
 
  杀马特怒视我,我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问道:我问你,刚才你为什么跟在那个男人后面,你想干什么?”
 
        “哪个男人?”杀马特不耐烦地问道。
 
        “你明知故问啊,就是打红色油伞的男人!”
 
  杀马特突然尴尬地挠了挠头,说:我没跟着他。
 
        “你明明……”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跟的不是他!”
 
  说完杀马特就跑了,我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的背影,难道是我误会了?
 
  杀马特跑了不要紧,胡子男还在。但是我想了想,还是没去打扰胡子男,就算我去问,他大概也不会告诉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3
  第二天我去应聘一个工作,应聘过程还算顺利。回家的时候,发现小区里停了不少警车,居民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外面。我抓住一个熟人,向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熟人语气夸张地告诉我,我住的那个单元的六楼发生了一起命案。熟人说话很絮叨,在他滔滔不绝的时候,我对着住宅楼发起了呆。
 
  我们这个小区共有六栋楼,因为环境好位置佳,所以不少人都选择在这里买房子。不过多年前发生了一件命案后,这里的住户就逐渐减少了。
 
  七八年前,小区里有两户人家的孩子因为高考失利,相约在顶楼一起跳楼自杀了。当时溅得满地都是红白的液体和残肢断臂,别提有多惨了,直到如今,那一幕仍然是许多人的噩梦。
 
  从那以后,小区里陆陆续续又有几个高中或初中学生出事,或者因为家长责骂,或者因为早恋被老师发现,林林总总,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
 
  渐渐地,流言就多起来了,传得最多的有两个版本。一个说这个小区的风水不好,当年这里曾经是一片乱葬岗,战乱时期,人死得太多了实在埋不过来,就将尸体随便扔在荒地上。当时这片地方还养出一种专吃尸体的山猫,看见人也不怕,直接往身上扑。听说被这种山猫咬死咬伤的人不少,后来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杀猫的组织,经过几年的扑杀,山猫才逐渐绝迹。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城市的发展,这里被承包商看中,先是建了一所小学校。大概建成五六年之后,这里突然发了一场大水,小学就这么被冲毁了,还因此淹死了四个学生和一个老师。后来调查出是承包商偷工减料,承包商因此吃了官司,被判了个无期。多年之后,这里成为城市规划的一部分,建成了一片住宅小区,我们的小区就是其中的一个。
 
  另一说,是前几年自杀的两个高中生的死亡时间太凶,恰好是阴历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的日子。他们死得惨烈,死前心有不甘,所以借了阴魂的力量在人间作恶,他们一直徘徊在这个小区内,只要找到和他们同样心怀怨恨的年轻学生,就会借机缠上去,直到那人死亡为止。
 
  这两则流言愈演愈烈,闹得整片住宅区的人都惶恐不安,小区里有许多家里有孩子的都搬家了。那段时间,整个小区里静得跟鬼区没两样,走几步路都觉得瘆得慌。
 
  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我刚升高中,我妈也很紧张地想要搬家,后来被我给劝阻了。倒不是我胆子有多大,是因为物业公司的人找了人来辟谣。
 
  他们说,这里根本就不是当年的乱葬岗,不过,小学被毁那件事倒是真的。那片乱葬岗多年前被一个老板买下,建成了皮件厂,物业公司还请了个高人来,我虽然不懂,但是看那个人像模像样的,心里就先信了三分。
 
  那人看了一番,说小区里并没有什么厉鬼,只是有个独立车库的方向建得不对,阻挡了气运,让把车库扒掉,建一个花坛,接着又指点了几处。物业公司效率很高,很短的时间内就按照道士的意见都弄好了。
 
  还别说,从那之后,小区内果然有了几分新气象,不少住户又搬了回来,可毕竟不如从前人多了。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了几年,前一阵子又有流言传出,据说是从一个物业公司退休的老员工那传出来的。他说以前物业公司找来的高人根本就不是真的,是物业公司为了平息谣言和安住户的心找人假扮的,事实证明,效果的确很好。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所以即便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对现有的住户也没什么影响,顶多就是给茶余饭后增加一点谈资罢了。
 
  回想起当初自己的那些想法,我也颇觉惭愧。哪里有那么多玄玄乎乎的东西呢?只不过是各种凑巧和人心交织起来的一场闹剧罢。
 
  我发呆的时间,熟人已经给我全程解说完毕。
 
  发生凶案的人家是住在六楼的一对父女,男的姓吴,已经丧妻多年,女儿是领养的。女孩十七八岁,养父年过五十。死的是养女,养父却不知所终。尸体是房东去催房租的时候发现的,出了这种事,房东连连哀叹晦气,以后房子怕是很难租出去了。
 
  听完这些,我脑中已经大概勾勒出案情:吴姓男人鳏夫多年,每天和青春少艾的养女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在理智和欲望中挣扎。终于有一天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兽欲,将魔爪伸向养女……养女不堪受辱,拼死挣扎,禽兽养父失手将养女杀死,之后慌张出逃。完毕。
 
  我看了一会儿热闹就想回家,却很不幸受到了盘问。也是没办法,为了查案,这栋楼的每个人都要录口供。
 
  几天过去,命案的余波逐渐散去,警方一直在追查养父的下落,应该已经确定养父就是凶手。
 
  我妈成天感叹人心险恶。我心里烦闷,就到下面的小花园里散步,正好看到胡子男打着红油伞向这边奔来,边跑还边嘀咕着什么。
 
  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又听到一句:别跟着我。
 
  我警惕地瞅了瞅胡子男的身后,可是根本没看到人。
 
  上次杀马特也说他并没跟着胡子男。难道他说的竟然是真话?
 
  我遇到胡子男两次,他都在说这句话,可是他身后没人。究竟是他脑袋有毛病,或者跟着他的根本不是人,是个我看不见的东西?
 
  我越想越混乱,最后索性不去想了,反正也想不出答案。
 
  我以为这件事将成为一个谜,没想到无意间又遇到杀马特,这才知道了答案。
 
  我和杀马特是在路上巧遇的,主要是他的杀马特发型太特别了,人海茫茫中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发型,把他的人都衬得黯淡了不少。
 
  我看见他时,他正蹲在路边抽烟。我站在杀马特面前,他一挑眉毛:是你?怎么,又想打架?”
 
  我摇摇头:不想打架了,只是想找你问一件事。
 
  我本以为杀马特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于是我学着他的样子蹲下,一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烟。
 
      “那天你说没跟着那个男人,那你跟的是谁?”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杀马特将吸完的烟屁股扔到脚下仔细捻灭,他似乎不想回答。我又问了一声,他才说:我患有先天性的圆锥角膜炎,从小视力就差,跟半瞎差不多。几年前,我做了移植眼角膜的手术。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杀马特,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移植的是个死人的眼角膜,手术很成功,可是等我痊愈出院后,才发现这世界跟我以前想象的不同。
 
  听到这里,我心里隐隐生出一个念头,又觉得不可能。
 
  杀马特嘲讽地一笑:你问我那天是不是跟着那个男人?但我说了你可别吓着啊。我跟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趴在他伞上的东西!”


4
  我盯着杀马特,发现他并不是开玩笑,心中虽然惊讶,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自从我的眼睛好了之后,我经常能见到……怎么说呢?就是那种雾蒙蒙的东西,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知道看到那种东西肯定跟我换眼角膜脱不开关系。一开始我怕得要命,但是时间一长,我发现那东西对我没有危害,所以我就当它们不存在。
 
  我没想到杀马特竟然给了我这么一个回答,顿时愣了。
 
  杀马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你不相信?那就算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我急忙拉住了他。
 
       “既然你认为那东西没危害,你为什么还跟着那个男人?”
 
  杀马特想了想说:其实刚才我说的也不对,一开始我的确是对他伞上的东西好奇,后来我发现那个打伞的男人更奇怪,他的手一直在发抖,而且一直在说别跟着我这类的话。我以为他发现我了,结果不是。
 
  杀马特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我认为……他可能跟我一样。
 
  我一方面觉得杀马特所说荒诞,一方面又觉得这个解释非常合理。
 
  正矛盾时,杀马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说:不跟你说了,没意思。我走了。
 
  在他转身之前,我急忙问了一嘴:你叫什么?”
 
  杀马特警惕地看着我。我苦笑了一下,说:没别的意思,想跟你交个朋友。
 
       “谢如秀。他别别扭扭地报上了名字。
 
  这是个带着点儿女气的名字,跟杀马特完全不配。
 
      “我叫赵鄂。
 
  就这样,我跟谢如秀算是交上了朋友。一开始我对他的了解不深,觉得他不务正业,后来才知道这小子家里挺有钱,前面提过买下乱葬岗那块地、建皮件厂的就是他爷爷。虽然皮件厂的效益不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当地他也勉强算是个富二代。
 
  我回到家之后,总是有点坐立不安的感觉,每次听到楼梯里传出脚步声,都要站在门镜前张望半天。我妈用饭铲子敲了我几回,我依然压抑不住那股冲动。
 
  终于在傍晚时分,我看到胡子男提着一把红油伞上来了。
 
  几日不见,他的身形似乎更加单薄,虽然是个大男人,却给我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胡子男用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忍不住推门而出,他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半开的房门:我能进去坐一下吗?有点儿事想请教你。
 
  胡子男犹豫了片刻,似乎想拒绝又找不到理由,最后终于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声:请进。
 
  以前还是朝鲜族夫妇住在这里的时候,我曾经来过,因为这里是出租屋,即便是换了房客,屋子里的摆设还是跟以前一样。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儿,简单的家具和极少的私人物品,使这个屋子看起来空荡得厉害,也清冷得厉害。
 
  胡子男将红油伞小心地放在茶几上,还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块毛巾擦了擦伞面上看不见的浮灰,然后把蔬菜拿进厨房。过了一会儿,拿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朝我伸了伸手,我只好把水杯拿在手里。
 
       “有什么事,你说吧。胡子男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也懒得拐弯抹角,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道:我有个朋友,嗯,他能看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他说,他看到你的油纸伞上趴着个东西,你——知道吗?”
 
       “胡说八道!”胡子男激动得有些不同寻常,他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又一下子坐了下来,嘴里呼呼地直喘粗气。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这么激动的背后一定有故事,也许真像谢如秀说的那样。
 
       “我没有恶意,我诚恳地说道,你帮助过我妈,所以我想还你个人情。有难题,只管跟我说。
 
  我一边说一边唾弃自己,明明心里好奇得要命,偏偏嘴里还说得冠冕堂皇。
 
  胡子男似乎被我的态度打动了,喉结上下攒动着,突然问了一句:你朋友真的能看见……”
 
       “是的。我肯定地点点头。
 
  胡子男颓然向后一靠,用手抹了把脸。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郑真诚,老家是四川泸州。我们家从我太爷爷那辈就是制作油纸伞的,不过传到我爷爷那一代,由于打仗,所以好多精湛的手艺都没传下来,到了我父亲那一辈,更是什么都没学着,所以干脆改行,后来到我就更别提了。但是烂船还有三斤钉,尽管手艺没有传承下来,家里却一直保留着太爷爷亲制的一把红油纸伞。
 
  说着,郑真诚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红油伞。
 
  我没想到这把红油伞竟然有这么多年的历史,看它的模样,红色伞面早已变得不够鲜亮,微微透着点棕,就像红色的衣服洗掉色的那种感觉。伞骨和伞柄不知是什么竹子做的,经年的使用已经让它变成了棕色,触手如玉般温润,上面有一层老物特有的包浆。
 
  我伸手想在红油伞上摸一下,突然想起谢如秀的话,一只手猛地缩了回来。
 
       “这把伞有什么秘密?”
 
  这是我目前最想知道的事。
 
        “就是这把伞,它已经历经七八十年的岁月,要不是保养得当,恐怕早就烂成了泥。这把伞是由古法制成,现在制作的油纸伞只用七十二道工序,古法制伞,用的是八十六道工序,秘密就在这多出的十四道工序中。
 
  我隐隐想起这些话我曾听檐下水猪说过,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把话说完,我听过便也忘了。
 
  郑真诚道:我的太爷爷叫郑开生,是他发现了古法制伞的秘密,并且传给了我的爷爷。我要说的所有的一切,都跟这把伞有关。


5
  民国初期,泸州地区有不少制伞的小作坊,由于生活中很多地方都用得着油纸伞,所以这些小作坊的生意还不错,而且大多数都是家族生意,一手制伞的手艺,父传子、子传孙。遇到儿孙不干这一行的,老师傅就会在外收几个徒弟,不过教授徒弟的时候总会留上一手,学不学得到真本事,就看徒弟的悟性了。
 
  郑开生因为自小家贫,十岁出头就被送到制伞作坊里当学徒。他为人勤快、做事细心,教他的老师傅很喜欢他,教他的时候比教别人时多了几分耐心。
 
  几年过去后,郑开生的手艺越来越好,开始能独当一面了。
 
  这时候老师傅却突然病倒了,由于他身边没儿没女,郑开生就把他当作亲人一样,每天尽心尽力地照顾。可是老师傅的病还是越来越重,直到有一天,老师傅把郑开生叫到跟前,郑开生十分难过,以为老师傅要交代身后事。结果老师傅只是让他从架子的最里边拿来两把红色的油纸伞,还告诉他一件奇怪的事。郑开生对于老师傅的交代十分不解,可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做了。
 
  午夜时分,老师傅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瞅着郑开生,本来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突然冒出光来,他吐出一个字:快。
 
  郑开生立即撑开一把红油伞,放在了老师傅的脑袋上,另一把伞撑开后遮住了老师傅的身体。
 
  老师傅费力地呼吸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突然断气一般。郑开生紧张地盯着他,老师傅的呼吸越来越弱,直到他合上了眼睛。
 
  郑开生心中难受,眼泪从眼睛里滚落出来,滴到老师傅的脸上。
 
  哪知,老师傅突然睁开了眼睛!郑开生吓了一跳,随即欣喜地问道:师傅,你没死?”
 
  老师傅对着他微微一笑,说道:没事了,这次多亏你。
 
  郑开生不明白老师傅的意思,但是老师傅还活着,他是最高兴的。
 
  后来他收起那两把红油伞的时候,发现原本完好的伞面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他轻轻用手一碰,就捅了个窟窿。郑开生十分惊诧,他师傅制作的油纸伞,精工好料,特殊的桐油配方,使得伞面能遮风挡雨,就算历时十几年也不会破损、褪色,为什么刚才只在老师傅身上遮挡了一会儿,就变成这个模样了?
 
  郑开生心中惊惧,但是他没把这件事跟老师傅说,只是悄悄找了个地方把伞扔掉了。
 
  老师傅的身体慢慢恢复了,但是总不如以前健康。从前他喜欢晒太阳,现在却好像很怕阳光似的,成天待在屋子里,活动得少了,吃东西也很勉强,唯独对做油纸伞还保持着以前的兴趣。
 
  一天,郑开生收回一笔卖伞的钱,回来后看见老师傅待在稍显阴暗的屋子里做伞。他在水浸后晾晒成型的伞骨上钻孔,然后拼架、穿线,再把伞柄与伞头串联起来,一个完整的伞骨架就成型了。
 
  郑开生有些心酸,尽管老师傅活了下来,可是他一天天衰弱,只有在做伞的时候,才能稍微闪现出往日的风采。
 
  他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发现老师傅拿起一个锥子,在伞柄头上钻了几下,然后拿起一个小东西塞了进去。
 
  郑开生很奇怪,他从不知道制作油纸伞还有这道工序。
 
  老师傅把东西塞进伞柄之后,把伞柄和伞头连接在一起,做完这些后,他累得倒在椅子上,脸色灰败。
 
  郑开生装作没发现的样子,后来他几次偷看老师傅做伞,发现老师傅并不是每次都要放东西进伞柄,而是做红色油纸伞的时候才会放。郑开生越来越疑惑,他背着老师傅,偷偷拆掉一把红油伞的伞头,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才发现那东西是制作成枣核状的木头,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酒香。
 
  郑开生不明白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但是他忍住了没向老师傅询问,直到两年后老师傅再次病重。
 
  老师傅把郑开生叫到床前,断断续续地叙说了红油伞之中的秘密。
 
  郑开生这才明白,为什么老师傅上次病重的时候让他用伞遮挡身体。最后老师傅让郑开生跪在床前发了一个毒誓,才将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交给他,之后就断了气。
 
  老师傅死后,饱满的尸体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郑开生不敢假手于人,亲自捧着老师傅干瘪得没多重的尸体放进了棺材,又亲手将棺材埋葬。
 
  郑开生看过老师傅留给他的笔记才明白,自己原来学了十几年的制伞手艺只是皮毛,精髓都在笔记里记着呢。
 
  古法制伞共有八十六道工序,比老师傅传给郑开生的七十二道足足多出十四道。那十四道工序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众所周知,雨伞是鲁班的妻子发明的,时至今天,已经流传了一千多年,而且它的用途不只是遮雨挡阳,还能辟邪、消灾、驱鬼、祭祀死者等,甚至传统的婚礼上它也是必不可少的。
 
  为什么油纸伞的用途如此广泛,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它寓意美好吗?
 
  郑开生以前也不明白,但是看了笔记,就豁然开朗了。
 
  那十四道工序称作入神,入神后的油纸伞可以辟邪、消灾、驱鬼,这些不是形式上的,而是真有其效!
 
  老师傅用入神的油纸伞挡过了阴差索命,但是他身体的精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即便是挡过一劫,身体仍然一天天地衰败下去。最后破败的身体已然留不住灵魂,老师傅自然就死去了,因为这个原因,老师傅的尸体才会一下子干瘪下去。
 
  郑开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知道学会之后必定好处众多,于是潜心研究了几年,终于摸透了其中的奥妙。
 
  有了这种手艺后,郑开生制作了一批入神的油纸伞。制伞的八十六道工序中,最后这十四道是最难的,根本不能大批量制造。他将这种伞全部制成红色,高价卖给需要的人。用过的人知道红油伞的好处,又回过头向他购买。
 
  郑开生的名声渐渐响亮起来,也赚到了不少钱。制伞作坊在他的努力下,成了当地最大、最有名气的一家,郑开生还为自己制作的招牌红油伞取了个响亮的名字——红神!
 
  郑开生有了钱之后,就起了成家的念头。他原本一直倾慕一个财主家的小姐。小姐温柔貌美,不过以前因为地位悬殊,他从来不敢奢望,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有了一争的资格,这个念头在他心中愈演愈烈。正当他准备到财主家提亲的时候,却得到消息,财主已经将小姐许配给一个当地的富户,一个月后就要举行婚礼!
 
  这个消息对郑开生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他不禁万分痛苦。这个时候,财主家却派人来到制伞作坊,要在郑开生这里定做婚礼当天用的红油伞。同时红油伞还要作为新娘的嫁妆,留在新郎家。
 
  将红油伞作为嫁妆是当地的一种习俗,含早生贵子、多子多孙的意思。
 
  郑开生由此想到一个破坏小姐婚礼的主意,他费尽心力做出一把红神,赶在婚礼的前三天交给喜娘。
 
  到了婚礼那天,场面十分热闹,喜娘打开郑开生制作的红神,撑在新娘子的头顶。新娘子上了花轿之后,喜娘带着红神一直跟到新郎家,婚礼结束后,红神就作为嫁妆留在了富户家。
 
  夜晚来临,新郎在前头应对客人,小姐坐在新房里,头上盖着描金绣凤的红盖头。外面的喧闹声衬得新房十分安静,那把红神就放在新房的柜子上。
 
  新房外簇拥着几个看热闹的孩子,他们小声嬉笑着从贴着喜字的窗户往里探头,他们看到,本来安静端坐的新娘子突然一把掀开盖头,美丽的面孔带着森冷的笑意,她起身走到柜子前,在里面大肆地翻找着什么东西,最后她拿出一把剪刀,用剪刀在指尖上猛地一划,鲜红的血顿时滴滴答答流了满地。她似乎非常满意剪刀的锋利,手执剪刀一步步往门口走去。
 
  看热闹的孩子被小姐的表情吓住了,一个最小的孩子突然地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小姐,她扭头向孩子们看去,露出一个非常吓人的笑容,孩子们立刻逃离了窗口,一窝蜂向着前院跑去。
 
  第二天,大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有个刚嫁入夫家的妇人,在喜宴上把新婚丈夫捅成重伤。捅完了人,这个妇人又拿着剪刀想要自尽,却被喜宴上的人制住,现在正关在柴房里。
 
  新郎官现在仍然半死不活,新郎的父亲大怒,要将小姐交给当地警察署治罪。小姐的父亲虽然恨女儿闹出这一出,但毕竟舍不得女儿真的去死,最后赔进了半个身家,才将小姐弄了出来。
 
  小姐回家后一直以泪洗面,父亲问她为什么要刺伤丈夫,她也说不清。小姐回家一段时间后,渐渐变得愈来愈古怪,有时连父母家人都不认得,总是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父母将原因归咎于小姐受了刺激,他们将她关在屋子里,请了许多大夫为她治病。
 
  可是小姐的病却越来越严重。她有时整日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一梳就是一天,有时站在窗前对着空气说话,时而娇羞,时而嬉笑,就像陷入情网的女子。她的表现让父母十分惊恐,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关于小姐婚宴弑夫一事,县城里众说纷纭。只有郑开生知道真相,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亲手布下的一个局。
 
  他耐心地等了一个多月,看到一切都达到了他要的效果,就拿出那把他贿赂了新郎家下人偷出来的红神,带着去了小姐家。
 
  小姐当然不是郑开生想见就能见的,不过郑开生说他能治好小姐的病,就被请进去了。
 
  郑开生要求单独给小姐治疗,若是从前,这个要求绝对不能被获准,可是小姐现在的模样让家人绝望,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郑开生单独和小姐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谁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可是小姐却真的变好了。财主给了郑开生许多钱,以酬谢他治好了小姐。可郑开生却不是为了钱才做的一切,但是他知道,现在火候还不够。
 
  小姐的病一好,财主就又开始给小姐物色丈夫,可是因为发生了先前的事,小姐的丈夫并不好找,最后财主相中了两个人选,一个是为他打理生意的年轻掌柜,一个是住在外县、与他们家家世相当的人家。
 
  可是还没等财主做出决定,小姐再一次犯病了。
 
  财主急忙叫人请来了郑开生,郑开生看了小姐后,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他表示,上一次为小姐治病,他用的是普通的方法,可是小姐再次发病会比上次更加严重,只能用特殊的方法治了。
 
  财主急不可待地让郑开生给小姐治病,郑开生说这次想治好小姐,必须解开小姐全身的衣服,和他赤裸相对,他才可以施救。
 
  民国时期,男女之防虽然没有古代那么严重,但是一个未嫁的女子还是不能在男人面前赤身裸体,被人知道,那就跟失去贞操是一样的。
 
  郑开生突然对财主长揖到地,他说愿意娶小姐为妻,那么,不管怎么治病都没问题了。
 
  财主并没答应郑开生,但郑开生心里并不着急,他知道财主肯定还会回来求他。果然,过了七八天,财主就派人请郑开生前去为小姐治病。
 
  郑开生如愿地娶到了小姐。婚后,小姐的病也好了。虽然小姐对郑开生并不满意,但是既已嫁做人妇,只好认命。
 
  可是,郑开生为什么有那么大神通?
 
  原来,老师傅留给他的笔记中,入神其实有两种法门,一种救人,一种害人。郑开生为了娶到小姐,用了害人的法门。
 
  郑开生用钱贿赂了警察署的人,买下一个明显被冤枉、判了死刑的女人的心头血。买下血之后,他将一枚红枣浸泡其中,还放入药物使血液不能凝固。红枣浸足十四天,吸饱了其中的阴气,剥去枣肉,只留枣核儿,再将枣核儿浸入烈酒之中几天,取出枣核儿还要在上面刻一些纹饰,最后放入伞柄和伞头的交接处。
 
  其实解救之法很简单,取出枣核儿磨成粉给小姐吃掉就行。郑开生第一次给小姐吃了一半枣核儿粉,第二次全部给吃了,所以小姐的病就好了。
 
  小姐嫁给郑开生之后,夫妻俩的感情并不和谐。小姐瞧不起郑开生的出身,经常借故跟他吵闹,还时常回娘家,一住就是一个月。
 
  郑开生心里也很懊恼,不过小姐是他用尽心力才娶回来的,他对小姐诸多忍耐。后来事情有了转机,小姐怀了身孕,十个月后,生出一个男孩,郑开生十分欣喜。
 
  就在他以为小姐回心转意的时候,小姐却和财主先前看好的年轻掌柜私奔了,还卷走了他大部分财产!他到财主家要人,却被财主家的奴仆打了个半死。郑开生到头来只挣到了一场空,他深深觉得用害人之术害人,到头来只能害人害己。所以就将笔记毁掉,安分守己地做伞、养儿子。
 
  后来时局大乱,郑开生将制作的最后一批伞捐给了百姓,然后关闭了制伞作坊,和儿子一起回到乡下生活。


6
  郑真诚的故事讲完了,我还沉浸在其中,好半天才回过神。
 
  郑真诚拿起给我的那杯水,喝了一大口,水珠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有些竟滴到了红油伞上,他顾不上自己,急急忙忙地把伞上的水珠抹去。
 
  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这把伞是红神吗?”
 
       “嗯,这把伞是我太爷爷制作的红神。郑真诚去摸红油伞。看得出来,他十分心疼这把伞。这种心疼,到底是因为它是祖先的遗物,还是因为它是红神?
 
      “我的太爷爷毁去了笔记,却把红神的制作方法传给了我爷爷,并要爷爷发下重誓,不得用红神做坏事。我的爷爷一生中只制作了几把红神,到最后却一把都没剩下。
 
  我看郑真诚的情绪有些紧绷,就递给他一根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情绪开始慢慢缓和。
 
  我和郑真诚慢慢聊着,他越说越多,不多时,我已经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郑家从郑真诚那一代就不再以制作油纸伞谋生,不过,这把红神就像岁月的勋章一样,被郑家人珍而重之地保存着,以待将它和那个故事传给后人。
 
  郑真诚从小就对红神十分敬畏,他初中毕业后考上了中专,学习的是电子器械修理,毕业后他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并且交到了一个女朋友。
 
  郑真诚还有个小他两岁的弟弟,名叫郑真孝。郑家并不富裕,老家又是农村的,郑真孝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谈恋爱的时候,郑真诚经常把女朋友红梅带回家,郑真孝嘴甜,管红梅叫梅姐,还跑前跑后地为她端茶递水,把红梅逗得十分开心。
 
  郑真诚当时没想那么多,见到恋人和弟弟相处得好,十分欣慰。他万万没想到会因此生出祸事。
 
  郑真诚和红梅处过一段时间后,两家开始谈婚论嫁。结婚的前夕,红梅出入郑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有一次郑真诚兴冲冲地为红梅买了一套衣服,回家的时候,却撞见红梅和郑真孝紧紧贴在一起,两人衣衫凌乱,神情慌张。
 
  郑真诚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和亲弟弟做出了这种丑事!
 
  事后,红梅痛哭流涕地请求郑真诚原谅,而郑真孝却卷走郑真诚的结婚钱逃跑了。郑真诚的父母因为这件事气得双双病倒,郑真诚和红梅的婚事也告吹了。
 
  可过了两个月,红梅再次找上门来,说她怀了郑真孝的孩子,要求郑真诚负责。她提出两个办法:要么就娶她,反正她肚子里怀的是老郑家的种,父亲是谁差别不大;要么就赔她十万块的青春损失费兼堕胎费!
 
  郑真诚自然不想娶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即使她怀着弟弟的孩子。只是他手里哪还有钱?可是他不同意,红梅就叫人来闹,使得郑家二老的病情更加严重,郑真诚最后无法,只好答应娶红梅。
 
  他们举办了一个简单的甚至可以说简陋的婚礼。婚后红梅倒是收敛了不少,郑真诚对红梅的爱早就变成了憎恶,不过,看在孩子的分上,他并没有虐待她,两个人就是平淡如水地过日子。
 
  本以为就这样日子也能过下去。可没想到红梅怀孕满八个月的时候,郑真孝突然回来了,他穿着时髦阔绰,身边还带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郑真孝也没想到红梅在自己家,成了他的嫂子,还怀了他的孩子。红梅原本对郑真孝还怀着一丝希望,可是看见他带回个女人来,顿时控制不住情绪,对郑真孝大打出手。郑真孝被她打了几下之后,忍不住狠狠将她推开,红梅撞到了那个女人身上,她又将怒火发泄在那个女人身上。郑真孝恼火之下,狠狠一脚踹到了红梅的肚子上,红梅连声惨叫,下体流出的血沾染了整条裤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郑真诚没反应过来。郑真孝见自己闯下大祸,拉着那个女人就想跑,可这次却被郑真诚给截住了。他将郑真孝和那个女人锁在屋子里,然后抱着红梅跑到附近的医院抢救。
 
  虽然郑真诚动作很快,奈何郑真孝踹的那一脚实在太重,一个多小时后,红梅生出一个死婴,而红梅产后流血不止,即便是大量输血,仍然没能救回来。
 
  郑真诚想到了红神,于是跑回家带着红神回到医院。他将红神遮在红梅的头顶,可还是晚了。红梅虚弱地看着郑真诚,眼角滑落一滴泪,然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郑真诚非常痛苦,他忙乱了一段时间处理红梅的身后事,之后才发现,郑真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父母放了,早已不知去向。
 
  自从红梅死后,郑真诚颓废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发现,只要天黑之后他待在外面,身后总是阴冷阴冷的。有一次他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竟然大病了一场,昏睡时总是看见红梅站在他身前三尺,一副想要跟他说话的模样。
 
  病愈后还是如此,郑真诚开始怀疑红梅阴魂不散,一直跟着他。他想到红神的用途,于是晚上外出的时候总是拿红神遮住身体。这样做之后,果然好了。
 
  过了半年多,郑真诚收到一个老乡带来的消息。郑真孝在南方一个城市,被人发现死在出租屋内,发现他的时候尸体已经发臭了。由于屋子里一点儿财物都没有,警方怀疑是劫杀。
 
  郑真诚去收敛了弟弟的尸骨。郑真孝做了恶事却不承担责任,有这种下场也算是因果报应。他带着弟弟的尸骨回到家,两兄弟的父母因为这一连串的打击再次病倒,在郑真诚疲于奔命的照顾下,二老依然先后病故。
 
  郑真诚不想留在伤心地,于是远离家乡,到我们这里安家落户来了。
 
      “你是说,红梅一直跟着你?”
 
  尽管听谢如秀说过,但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是的。郑真诚回答道,白天的时候我感觉不到她,到了晚上我就必须随身带着红神,不然就会生一场大病。
 
  我眼珠子一转,道:人都说鬼有阴气,红梅想要接近你,所以你接触到阴气就会生病。你带着红神,她一直接近不了你,但是她一直都在,是吗?”
 
  郑真诚皱眉,道:大概是这样吧。我知道红梅恨我……”
 
  我打断了郑真诚的话:你怎么知道她恨你?说不定她跟着你不是因为恨,而是有别的目的。
 
  郑真诚低头:……我从来没想过。
 
  我正色道:我是这么想的,你应该给红梅个机会,见见她。
 
  我停顿了一下,貌似这个提议实施不了。以前郑真诚没带红神的时候,他也没看见红梅,只是有那种感觉。
 
  果然,郑真诚摇头,道:就算我不带红神,我也看不见红梅。
 
  我突然间想到,谢如秀不是能见到那东西吗,也许可以找他帮忙。


7
  第二天我就联系了谢如秀,跟他大概讲了郑真诚的事,想让他帮帮郑真诚。没想到谢如秀还挺热心,听完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我们约在晚上七点后在小区附近的河堤上见面,我和郑真诚早早等在那里,谢如秀姗姗来迟。
 
  我上去给了他一拳,他哇哇大叫:我这不是为了做准备才迟到的吗?”
 
  我一看,他确实准备了不少,一大串提溜起来,颇似周星驰电影里那个荒谬的要你命三千”!什么大蒜、红辣椒、桃木剑、阴阳镜等等,看得我眼角直抽抽。
 
  谢如秀嘿嘿一笑:我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河堤边有路灯,所以并不黑暗。郑真诚仍然打着那把红神,并且收获了诸多饭后散步的人的目光,他却如老僧入定,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找了一个较为僻静的角落,我严肃地说了一句,开始吧。郑真诚紧张地将红油伞慢慢放下,谢如秀如临大敌,眼睛瞪得老大,浑身紧绷。
 
  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看到谢如秀的模样,也跟着紧张。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什么都没有。
 
  谢如秀的话音刚落,郑真诚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与此同时,谢如秀手中的东西叮叮当当地落到了地上。我蓦然感觉到一阵冷风吹到了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
 
  然后我看到谢如秀转身,面对着郑真诚,路灯下,谢如秀的模样让我有些陌生。脸还是谢如秀的脸,又仿佛不是他的脸,两行泪水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砸到地面上。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郑真诚的脸颊。
 
  我张大了嘴看着这一幕,感觉脑袋有点儿转不过来弯。
 
      “对不起。
 
  吐出这三个字之后,谢如秀眼睛一闭,猛地向后栽过去。我急忙伸手一拦,没想到谢如秀这小子看着不胖,实则重量惊人,我的手臂就像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一样,痛得我吸了一口冷气。
 
      “我靠……谢如秀,你快点起来!”
 
  我手忙脚乱地扶着谢如秀,也没忘了看郑真诚那边的情况,只见他呆愣地站在那里,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过眼里似有泪光。
 
  不一会儿谢如秀醒了过来,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我怎么了,头怎么这么疼?”
 
  郑真诚突然对着我和谢如秀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看着郑真诚如释重负的模样,我蓦然明白了什么。
 
  刚刚是红梅来过了吧?她一直跟着郑真诚,其实只是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郑真诚手里握着红神,面向夜幕下的河流,我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怀念和释然,还有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气质,想必他已经被往事压抑得太久了,红梅的一声对不起拯救了郑真诚,也拯救了她自己。
 
  我踹了正在乱叫的谢如秀一脚,终于如愿地让他闭上了嘴,也让这美好的一刻能维持得更久一点。
 
  郑真诚回家之后,我和谢如秀还待在河堤上。谢如秀一反刚才的模样,兴高采烈地问了一句:怎么样,怎么样,刚才我演得像吗?”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突然就悟了:你刚才是装的!”
 
  我非常震惊,没想到谢如秀竟然有这种急智,可是看郑真诚的神情,还有他后面的表现,难道他也在骗人?
 
  我有点儿糊涂了。
 
      “谢如秀,到底怎么回事?”
 
  谢如秀不太高兴地说道:你不是让我帮那个姓郑的吗?我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办法。
 
  我浑身一紧又陡然松懈下来,原来是这样。我原本以为红梅出现附在了谢如秀的身上,借着谢如秀的口说出那句对不起,郑真诚因此得到了解脱。现在想想,这一切也许只是郑真诚对红梅的感情太过复杂,他心里藏着太多的怨恨和不甘心。但是红梅和郑真孝都死了,这些怨恨和不甘心失去了承载的对象,所以他自己为自己编造了一个心结。说起来,这应该是一种心理疾病,郑真诚被自己的心结困了许多年,甚至不敢留在老家。而谢如秀却误打误撞地解开了他的心结,所以,他可以放下红神,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可我分明记得谢如秀装作被红梅附身的时候,他的眉眼在那一刻变得不像他了,难道我也被他的演技影响,从而产生了错觉?
 
  不过我的种种猜测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终于圆满得到解决。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我妈给拍醒了,我睡眼蒙眬地看见我妈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伞,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我妈手里拿的竟然是红神!


8
 
        “妈,这伞怎么在你手里?”
 
       “是住对门那个人送来的,他说今天就要回家了,这把伞送给你做纪念。喏,这儿还有封他给你的信。
 
  我妈把信和伞往床上一放,转身出门了。我听到她边走边嘀咕,似乎在奇怪我和对门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悉了。
 
  我盯着红神看了一会儿,然后拆开信封,见信纸上简单地写着几行字:我决定回老家了。在外漂泊多年,实在孤独,我只想回到那个有他们的地方,即便那里都是不堪的回忆。我走之后,这把红神就留给你做纪念,算是谢谢你对我的帮助。也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它。
 
  落款位置,签着郑真诚的名字。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红神是什么好东西,我甚至有点儿怀疑郑真诚被它折磨了多年,对它厌烦了,所以才丢给我。
 
  但是郑真诚把它送给我,我总不能转手给扔了吧?想来想去,我在柜子里翻出一张旧床单,将红神一裹,扔进了储藏室。不过在扔进储藏室之前,我特地给红神拍了张照片,并且发到QQ上。
 
  檐下水猪很快就有了回复:这是你的?看起来有年头了。
 
  今宵有酒:好眼力,这把油纸伞至少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
 
  今宵有酒:上次你跟我说过古法制作油纸伞的事,还记得吗?
 
  檐下水猪:当然。
 
  今宵有酒:我已经知道那十四道工序中隐藏的秘密了。
 
  檐下水猪:哦?说说看。
 
  我把郑真诚讲的故事照原样说了一遍,不过,我只讲了有关郑开生那段。
 
  檐下水猪:和我曾经听过的大同小异,不同的是故事里的人不姓郑。后面那段,小姐不是跟掌柜跑了,而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恨丈夫破坏了她的好姻缘,于是将丈夫辛苦制作的红神全部毁掉,她和丈夫相互折磨了十几年,最后疯了,并没生下孩子。
 
  今宵有酒:这么说,这把红油伞并不是红神?
 
  檐下水猪:谁知道呢?不过我认为,真正的红神早就湮灭在历史中了,即便你的伞不是红神,它也是传统工艺的见证,应该好好保存!
 
  虽然分不清檐下水猪的话是真是假,但我并不失望,反倒松了口气。
 
  第二天海子来找我,听说我最近的遭遇,想也没想就把我拉到了于雪跟前。通过海子的转述,于雪看着我两眼直冒光。
 
  原来,于雪这段时间干得不错,以前还有多次投稿的经验,于是杂志社专门为她开了一个新专栏,叫天下轶事,就是要收罗一些奇闻怪事,然后整理成文字。
 
  于雪为了能把专栏办好,很是伤脑筋,听了我讲的故事,就急急忙忙地往笔记本中记录。

  过了几天,于雪通过海子请我吃饭,我欣然应约。于雪说她把我说的故事整理成稿,总编辑非常满意,她为了拉拢我长期为她提供故事,于是向杂志社申请,给我安了个特事顾问的职位。
 
  我听完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后来听于雪说每次审稿通过,都可以付给我一定的报酬,于是我痛快地答应了。
 
  有钱拿,不拿的人是傻瓜。
 
  又过了几天,谢如秀来找我喝酒。我惊讶地发现他剪掉了杀马特发型,一头利落的短发,看着十分精神。
 
  我问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他颇为伤感地告诉我,他和杀马特女友分手了,因为女友找到了一个更帅气的男朋友。为了忘掉这段感情,他才剪掉了头发。
 
  原来一个杀马特的发型,也有它的故事。剪掉它,就会有新的故事发生。
 
  那么,我的人生,会因为一个玉珠而改变吗?


跟帖(5)

慧惠

2017-12-03 12:15:30

其他章节

笑含

2017-12-04 18:59:40

好看

慧惠

2017-12-05 07:37:36

我后面没来得及看,一般周末我copy/paste到word里面,一般整理一边读,但页面广告一多我就烦

笑含

2017-12-05 08:53:19

我都看完了 文笔受了卫斯理的影响 经常说的玄乎其玄 造成结尾不过如此的感觉 不过还是不失好故事

慧惠

2017-12-05 18:59:29

这评价太逗了,不过读完卫斯理,我就再没读得下其他倪匡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