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收割人类I 第一章

 

夜晚的海风没有凉意，比星星暖和。白天时，巨大的岩石直白地立在海边，限制所有对它们的想象。在曹雨的眼里，夜色是神奇的，她只轻轻把岩石暗淡，再把边线轮廓模糊，岩石仿佛立刻就有了生命，尤其是其中的一尊，苗条的站立在夜色里，似乎就是珍妮。曹雨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凝视夜色里的海岸，和海岸上的岩石。月光大大方方、毫无遮掩地扑下来，浪花颤抖着，羞涩地一次又一次把头埋进沙滩。＂我明天一定要把这递给珍妮，＂曹雨下定决心。他转过身，再看一遍纸上他为珍妮写的诗，第一句写着：在最美的地方，遇见最美的你。

 

半年前曹雨还没有写过诗，他一向对语文不感兴趣。在中国的武汉大学读书时，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喜好文学，那时他喜欢上邻系的一个女生，在他的表白被干脆地拒绝后，他把所有的心思转移集中在专业上。大学毕业后，他接着在武汉大学攻读计算机科学的博士，但是他并没有读完。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宇宙论坛上的一段评论，让自己的博士课程才只读一年就被世界最出名的科技公司天空制造(MadeInSky)破格聘用。他一直引以为荣的是十年前，被邀请去天空制造面试时，公司的CEO亲自面试他。天空制造是年轻人向往的大公司，对申请者的要求很高，筛选过程严格，但接到邀请时曹雨就相信自己一定会被录用。CEO长啥样子他已经有些模糊，但那天坐在CEO旁边看上去很和善的老者，他一辈子不会忘记。当CEO语带尊敬地介绍说老者是山探教授时，曹雨并没有任何特别感受，他真的不知道山探教授是何许人。后来他才知道，山探教授是当今世界最具声誉和尊敬的生命科学家之一，是2060年和2069年的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得主，山探教授在蛋白质微修复上的突破性研究不但终于使肢体损伤和残疾变得有希望可以恢复，同时也给各种癌症的彻底治疗提供了崭新的思路。山探教授告诉曹雨，他的学生杨顺利在网上看到曹雨的评论，评论里说要用人工智能帮助和指导生命进化，今天他想知道，曹雨是否有更多更细节的设想。曹雨当时很紧张，可是并没有怯场，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五分钟后，CEO打断他：＂我们将要进行一个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项目，它将改变世界，让人类和地球更有活力。希望你能加入我们，一起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这个项目被秘密称作S星计划，有好几年曹雨并不知道S星是哪颗恒星或哪颗行星，在三年前他才被允许知道更多细节。原来一些年前天空制造的科学家发现了一颗距地球只有约四光年的行星，悄悄命名为思露星，英文名是Solution，其上有水，温度、重力等自然环境与地球相似，其它环境指标尚待就地考察。那以后天空制造就在设想如何开发利用思露星。

 

人类进入二十一世纪下半页后，科技发展对社会的弊端加速显现，尤其是人工智能和生物医学。生物医学的大步跨越让人类的寿命延长，但并没有能够同步延缓衰老，人类老龄化极其严重，而老人们控制着社会的财富和权力，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只能永远在社会底层挣扎，这样造成的阶层固化不可避免地引发社会动荡。人工智能带来的危害更加突出，因为它已经深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造成失业人口急剧上升。几乎所有行业的人工，包括医疗和教育，都被人工智能逐渐替代。最后的结果就是，财富加速集中，穷人越来越多，社会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口或多或少必须依靠福利来生存。社会矛盾在所有的国家累积，国家之间互相指责，谁也不知道矛盾什么时候会集中爆发。让人吃惊的是，世界人口依然在增加，到2070年，世界人口已经超过一百亿，庞大的消费也让地球资源加速枯竭。山探教授在2070年的联合国科学年会上呼吁，人类必须马上在其他星球上创造新生命，以此改变其它星球的生存环境，一方面让人类可以移民，另一方面人类可以摄取外星资源。天空制造公司的董事长和CEO于是联系山探教授，希望他能出任公司的首席科学家，指导公司正在设计的S星计划。

 

天空制造公司运用其庞大的政经关系，买下东南亚的几个岛屿，在上面开始实施S星计划，上千名各类科学家由此落户这些偏远小岛。曹雨最初的工作就是运用他在人工智能方面的特长，与生物学家合作，研发设计智能机器人，以期利用智能机器人在S星上帮助加速生命进化和指导生命进化方向。三年前他的研究取得巨大突破，他被提升为智能部门的主管，终于有机会接触更多的保密资料。

 

曹雨的部门在托福岛上，他一直单身，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脸上很少有啥表情，而且看上去身体孱弱，但是这一切在约半年前发生巨大变化，因为半年前珍妮来到托福岛上，而且她来的当天就结识了曹雨。原来她因故迟到三个小时，错过接她的人员，碰巧曹雨经过，帮她安排妥当。她是第一个主动邀请曹雨去外面一同跑步的漂亮女生，而且，来自美国的珍妮喜欢中国传统文化。

 

曹雨不知道珍妮的具体工作性质，只知道她在航天部门工作。珍妮比曹雨小五岁，正是青春又成熟的年华。在曹雨的眼里，珍妮性格开朗活泼，一笑一颦都妩媚至极，却又分寸正好，不失优雅。珍妮偶时来拜访曹雨，坐在曹雨的办公室里开怀大笑，她清脆的笑声让曹雨的生活一天比一天更加灿烂。他开始喜欢锻炼身体，有空就去健身房，最喜欢与珍妮去跑步。几个不眠之夜后，曹雨发现自己还变身成为诗人。他明天中午会见到珍妮，他们约好一起吃午饭，然后去散步。

 

珍妮如约来和曹雨一起午餐，她拿起一个橙子，手脚麻利地切成六瓣，推递给曹雨。曹雨从没吃过这么甜的橙子，他几乎把皮都吞下去。午饭后，他们一边走一边闲聊，快走大约一公里后，曹雨终于鼓足勇气说他写了一首中文诗，想送给珍妮。珍妮很高兴，停下来，要曹雨把诗拿出来看看。她读到第一句，说很好，随即笑容有些僵硬，但马上就恢复如初。她读完后问：＂可以改动一下？＂

 

＂可以，完全可以。＂

 

＂我想把第一句改成：在最美的地方，想起最美的你。＂

 

＂好多了，这样好多了！珍妮，你是一字之师。＂曹雨内心大喜，他的声音里透着紧促的快乐。

 

珍妮蓝色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深邃，似乎比海底还深。曹雨一时不知道该说啥，他的心如波浪般，一阵阵飘摇，一阵阵紧张。两人无言再走约半公里，珍妮终于又说话。

 

＂你是部门主管，你应该知道，四个月后，飞船要飞往思露星。＂

 

＂我知道。＂

 

＂我申请去思露星，已经被批准。我是宇航员，驾驶飞船。＂

 

曹雨呆住，他从没想过珍妮会是驾驶飞船去思露星的宇航员。他急问：＂要去多久？＂

 

＂思露星在四光年外，虽说我们的技术已经有很大突破，但来回仍然需要十年，其中一年是在思露星上。＂

 

＂我不在乎，我会天天望向那里。＂

 

＂你知道我的过去？＂

 

＂我也不在乎，我能等到你吗？＂

 

＂如果在那之后我们能再相见，你还在等我，我会是你的。＂珍妮动情地说。

 

曹雨开心地跳起来：＂我会为你写一本厚厚的诗集，等着你回来读。在最美的地方，望着在思露星的你。＂他相信自己已经是个诗人。

 

曹雨无法掩藏内心的神采，他的脑海里全是今天珍妮的一举一动和她说的每一个字。下午他的部门召开一个重要的技术会议，关于智能机器人的最后一部分设计。智能机器人的各方面功能都已经通过验收，只剩这最后几个小设计要确定。曹雨干脆果断地做完决定，结束会议，然后信心百倍地去向山探教授汇报工作。

 

公元2081年7月3号下午３点，珍妮推开曹雨不舍的拥抱走向飞船。同行的还有杨顺利以及其他科学家，一共十三人，带着二十个智能机器人。＂我会一直看着你！＂曹雨对着珍妮的背影大声喊。

 

托福岛航天发射中心的出行大厅里挤满送行的人，山探教授站在人群前面的一个台子上，对着人群大声说话。山探教授的话：＂我们告别一个时代＂，在曹雨耳边回响。他眼里的山探教授变成一座高大的雕像，立在前面，把所有的视线挡住。

 

火箭不断在爬升，很快就消失在无际的太空。创世纪、新生命等词汇不断重复冲进曹雨的耳朵，他呆呆地看着火箭在天空留下的轨迹，火箭似乎仍在慢慢爬升，他发现这火箭就像一个精子，狂欢着奔跑着。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思露星就是一个毫无准备赤裸着身体的处子，等待她的，是一次……，他想不下去。恐惧感在他心里升起，他想到珍妮，美丽的珍妮，居然在这个精子里！曹雨的心跳急速提高，他开始感觉头晕，仿佛自己站不稳。终于，曹雨摔倒地上，听见周围阵阵慌乱的惊叫和大地隆隆的呼啸。

 

世界各地报道，那一天东南亚发生十级大地震，震中在太平洋某地，地震和海啸造成数十万人伤亡。事后某国的秘密调查发现，在一受地震影响严重的该国军事基地里，两颗核弹头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