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片忆(二十四)
二十四,一九五四年的水灾
近半个多月来(2022年)大陆水灾严重,全国三十多个省市区,据报淹了二十七个。三峡大坝岌岌可危。长江中下游武汉、九江鄱阳湖地区一片泽国。视频所见,南京、上海有些马路如河流一样波涛汹涌,汽车冲水前进如快艇劈波斩浪。这使我不禁想起我童年时经历过的一九五四年的大水灾。
在我记忆中,那次大水发生在大约七月左右。因为我记得那时候田里的稻株已经长了一尺多二尺来高,正在拔节时候。还有那时候我们好像已经不上课了,那就是放暑假了,否则水位退下去后是要去学校上学的。那几天因为连续下雨,气温不是很高,我好像还穿着长袖衫裤,但赤脚踩在水里也不觉得寒冷。我们知道发生了大水,是从家面前市河里的水漫到了两边街道上才警觉到的。原本三四丈宽的市河突然之间宽了三倍,河水一直侵到街道两傍商店和民居的门槛。地势稍低的房屋家里都进了水。因为街道上都是水,大人小孩都不能出门上街。这样过了几天,水慢慢退下去,街道重新恢复为街道,才知道这次大水灾算是过去了。这次大水有多大?我从我们市河平时涨潮时的水位估计,这次水位要比平时高出一公尺半到二公尺左右。即使与以前大汛时期的最高水位相比,也要高出一公尺。
那一年我正读小学二年级,八足岁不到,是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也是关不住的年纪。因为大水不能出门,我在家闷了几天早就心中不耐,看到水势退去,又看到街上已有很多人来往,就一个人偷偷溜出去。我声言到外婆家去,实际是从外婆家的后门绕道电灯厂和长春书园,到新耶稣堂边的混堂浜南岸看被淹稻田的水势。那天天还不时下一点小雨,我站在堤岸上极目南望,农田一片汪洋。已经长到一尺半、二尺高的稻株(那时我们这儿种的水稻都还是单季稻,稻株长足了有一公尺多高。)只露出几片稻叶的尖尖,在风的吹动下随波荡漾。远处的村庄,恍如孤岛一样一个个被白亮的水包围着。堤岸上排着好几部戽水的水车,但没有人再在车水了。我看堤内堤外的水位差不多一样高,堤顶高的地方已比水位高出一尺多,但低的地方水仍能漫过顶,所以不清楚那些戽水的农民仅仅是暂时的休息不在,还是因为堤内堤外水位差不多高,一时无法再往外排水而不再排水了。反正是看到堤岸上一个人也没有,我那凡事都想试试的心思就动了起来。我爬上一部水车用力踩转轮,开始踩不动,但前进倒退试着用力踩了几下,水车居然被我踩动了。而水车一动起来,踩起来也不觉很吃力了。这样我踩了一会,换一部水车再试试,直到过足了瘾,才回家。此时身上已经湿透了。
这一年水稻的收成怎样我不知道,国家出台了哪些救灾措施我也不清楚,而饿死人的饥荒好像没有发生。这是我亲眼见到的一次最大的水灾。至于“大跃进”后的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我们那里既无水灾也无干旱,甚至虫灾也没有。所以,虽然我不清楚其他地方怎样,可对于这个“三年自然灾害”的说法,我内心一直是不太相信的。不过今年的水灾,从许多视频和报道看,那确确实实是非常严重的,直觉比一九五四年那次要严重得多。一九五四年那次水灾,以后大陆每次发生水灾都会提起,并与当前的水灾作比较。然而今年这次大水灾我觉得比一九五四年的还严重,但大陆官方的报道却好像有点轻描淡写。我不知是因为现在防洪措施比过去先进,因而灾情即使比一九五四年的严重也不值得大惊小怪,还是因为媒体报喜不报忧,丧事做喜事报的恶习在作祟。在毛泽东时代,中共对媒体的新闻报道控制很严,八、九十年代宽松了一些,但近年控制的程度又渐趋严紧,好像又回到了毛泽东时代。
2020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