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再访广岛【98】
再访广岛
【德】麦考·帕默 著
郎伦友 译
第十三章 第三节(下)
13.3.3 仁科芳雄的广岛使命
日本著名核物理学家仁科芳雄在战争期间受命为日本军方研发核弹,轰炸两天后他在军事情报负责人有栖惠将军的陪同下飞往广岛,进行调查。据弗兰克【301,第270页】讲,仁科立即作出了判断:
当他们的飞机在城市上空盘旋时,毁灭的景象告诉仁科,“一眼就能看出,除了原子弹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造成这样的破坏。------
托兰【75,第794页】说有栖惠也被征服了:
将军看到过许多被燃烧弹毁成废墟的城市——通常有阴燃的废墟、正在着火的厨房的烟雾和一些人类活动的迹象——但此时在他的下方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荒漠。没有烟雾,没有大火,什么都没有。连一条街道都看不出来。
图13.1 广岛市中心照片,亚历山大·P·德塞维斯基1945年9月初访问时拍摄。照片原来的说明【5】如下:”一组混凝土办公楼矗立在‘轰炸中心地面投影点(B)’附近周围木屋的灰烬之中,结构完整。“
当然这些印像与德塞维斯基对场景的描写形成了鲜明对比。哪一边是正确的?幸运的是,我们用不着猜测,因为德塞维斯基用他自己的照片支持了他的观点;这些照片中的一幅,显示了据称为离轰炸瞄准点非常近的一组完整的混凝土建筑物,如图13.1所示。有栖惠所说的看不到生火的厨房或其他”生命迹象“当然可以用芥子气污染了市中心来解释,芥子气使人们无法在这个区域里逗留较长的时间。
我们在3.2一节已经看到仁科的任务还包括收集土壤样品。尽管这些样品中并不含有可以检测到的浓缩铀,只有少量的裂变产物,但仁科却把它们当作核轰炸的证据。日本的物理学家们立即想出了对”脏弹“的另一种解释,这从清水坂江的报告中可见一斑。清水坂江所在的京都物理学家小组【37】于8月10日抵达广岛后,与仁科进行了磋商。正如在第三章所说明的,这种解释与根据仁科样品的发现更为吻合。(脚注13)
若树先前引用的报告中发现了另一个原子弹的说法是如何在早期认定的例子。在8月8日,他和其他官员被召集到吴市参加一个会议,表面上是为了调查造成广岛毁灭的原因和手段。然而根据若树的报告,这次会议似乎除了交换猜测和看法,别的什么都没有做,没有考虑也没有解决进一步收集证据的问题。最后,一名叫三井的上校宣布了结论:【170,第88f页】
从本次辩论得出的结论来看,这次轰炸的威力异常强大,不能认为是普通的炸药。很可能是一颗原子弹。实际上,虽然我没有早一些告诉你们,但位于马里亚纳群岛的敌方广播报导说,往广岛上投放了一颗铀弹。
总体来讲,日本科学家和军方显然没有认真调查广岛轰炸的情况,而是立即认可了原子弹的说法。日本政府在8月12日通过瑞士大使馆向美国提出的正式抗议中强调:【286,第244f页】
1945年8月6日,美国飞机在广岛市居民区投掷了新型炸弹,在一秒钟之内炸死炸伤大量平民,摧毁了该市的大部分区域。------他们现在使用的这种新型炸弹,其超越控制的残酷效力远远超过了迄今为止使用的任何其他武器和炸弹。这是违反人道和文明的新罪行。
我们顺便注意一下,这封信暗示在广岛使用了多颗炸弹;这种偏离了强加说法的用词也出现在东京第一次宣布遭到轰炸的广播中。(见13.1.3一节的引文)然而,”炸弹“的复数形式很快就被无休止的令人窒息的宣传中的单数”炸弹“淹没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13.3.4 如何诱使日本人合谋的?
在这一点上,我们只能提供猜测。正如我们将在14.1一节里讨论的,在轰炸发生之前的几个月,日本曾表示准备投降,只要求保存君主体制和国家地位。这些信号通过几个不同的渠道发送了出去,其中包括日本驻瑞士和瑞典的代表。然而这些努力没有取得成果,战争还在继续,美国坚持把轰炸进行到底。阿尔佩罗维茨【299,第551页】引用了理查德·休利特的话,休利特是在1959年就这一决定采访杜鲁门的:
我------问他------是否考虑过在《波茨坦公告》中就使用这种武器提出具体的警告。他立即作出了很自信的回答。他说,《波茨坦公告》当然没有包括这样的警告,但通过瑞士和瑞典的秘密外交渠道向日本发出了警告。他说这个警告告诉日本人他们将会遭到新型的极大杀伤力的武器的猛烈攻击,除非他们投降。
休利特对这一说法感到惊讶——这简直不可能是真实的。首先,这种“新型的极大杀伤力的武器”并不存在,而且不会很快就出现。其次,美国本可以通过公开而非仅仅通过秘密渠道发出警告,避免背上在没有任何警告的情况下发动袭击的恶名。
据布托【302,第110页】讲,在瑞士监督秘密谈判的艾伦·杜勒斯告诉日方:
------美国不会作出任何确定的承诺。它所能做的就是表明它的理解,即日本如果投降,皇室将继续存在。
日本政府肯定被这种含糊其辞的语言所困扰;尽管如此,加上新式武器的大棒,杜勒斯的声明仍然是一根胡萝卜,足以迅速引起一些实质性的反应。不过在表面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罗伯特·布托在他的《日本投降的决定》【302】一书中,详细描述了日本决策者之间的磋商,但他既没有提到杜鲁门所说的警告,也没有提到杜勒斯声称的“理解”成为日本内部任何磋商的主题。
日本对美国的所谓策略缺乏反应,这清楚表明保留天皇并避免使用“极大杀伤力武器”以换取迅速投降的提议从未摆到桌面上来。我们推测但无法证明,日本人通过这些秘密渠道没有得到有关轰炸的“警告”,得到的只是要他们进行合谋的要求和指令。当时,这一前所未闻、令人憎恶的要求导致日本人又坚持了几个月。在此期间,日本国一筹莫展,没有遮蔽地暴露在美国不断加码的轰炸行动中。
此外这也表明,日本政府似乎对通过这些秘密渠道得到的美国政府最高层的权威性的、有约束力的声明并不感到满意。这可以从其随后对莫斯科的外交提议中推测出来——斯大林或莫洛托夫肯定听到了杜鲁门的话,因而会直接向他提起日本政府的建议。苏联拒绝进行斡旋,以及它日益明显的参战准备,可能迫使东京接受美国的要求。(脚注14)
日本立即宣布无条件投降能避免这场“原子弹”轰炸吗?美国的自身利益会促使天皇制度的保留,因为天皇处于确保其忠诚的臣民与占领军合作的独特地位;即使没有给出明确的保证,也可以预期或者有希望美国领导人采取相应的行动。有什么原因去阻止东京走这条路?美国对战后以及无条件投降的被解除武装的德国士兵和平民进行的报复和非法待遇,无疑是对日本的巨大压力。(脚注15)
在关于裕仁的传记中,川村俊彦引用了天皇1975年在日本的新闻发布会上发表的声明:【304,第201】
我深感被投下原子弹确实令人遗憾。但那是在一场战争之中,无论对广岛的市民来讲有多么悲惨,我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
根据川村的记述,裕仁使用”不可避免“的一词
引起了轰炸受害者和广岛市民的强烈反应,以及共产党的强烈抗议。
这种愤怒似乎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裕仁认为美国官员作出的选择是不可避免的。鉴于我们可以从可靠的消息来源【302,304,305】了解到他总的来讲有良好的判断力,是真诚的,这种轻率和冷酷的言论似乎完全不符合这个皇帝的性格。
我们认为,裕仁声明的潜台词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位记者就广岛轰炸提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使他来不及去回想以前那段时间以及当时被迫做出的决定。他这个没有准备的回答的意思是,轰炸对他来讲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他已经用尽了所有外交渠道,无法保护国家免受无情的轰炸和俄国人即将开始的进攻,(脚注16)甚至无法避免饥荒。裕仁和他的政府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除了向美国人屈服,在上演的暴行中扮演可怜可耻的角色外,别无选择。
【脚注】
13:仁科或他的助手可能也认定了放射性的证据,随后清水找到了这些证据,并加以分析。(见4.2一节)
14:阿尔佩罗维茨写道,【299,第99页】关于俄罗斯加入对日战争问题,美国人反悔了三次。罗斯福希望他们参战;杜鲁门起初不想让他们参战,后来又同意参战,最后还是不要他们参战。第一次反悔可能是由于日本试图进行谈判引起的——和平似乎即将到来,如果将俄罗斯拒之门外,他们就无法获得任何胜利成果。第二次反悔可能发生在轰炸时日本最初拒绝合谋的时候,第三次反悔是在日本终于投降的时候。
15:具体见詹姆斯·巴克尔的《其他损失:在艾森豪威尔将军指挥下被解除武装的德国士兵和平民大规模死亡背后令人震惊的真相》【303】,该书全面记录了约100万德国战俘以及一些平民在美国和法国的战俘营饿死的情况。在日本遭到“原子弹”轰炸之前的几个月,这场饥饿运动正处于高潮阶段。
16:虽然日本的正式投降发生在俄罗斯人参战之后,但真正的投降应该发生在此之前,换句话说,是在日本同意合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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