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发“读者奖”给王友琴博士后记
No day shall erase you from the memory of time - Virgil
读者奖后记
*-由来-*
三月的一天,在耶哈群中,提起王友琴博士的《文革受难者》英文版一书的出版。群友们不仅想买书,还希望可以捐助友琴老师的事业。我去联系友琴,希望在文革纪念园ccrhm.org上放一个捐款的链接,她坚决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她已经受到很多人身攻击,不想为此而让她珍视、为之倾注一生心血的文革受难者寻访与记录的高尚事业蒙受不白之冤。
群友Jason H. 倡议用gofundme来实现这个心愿。忙完家里报税的事,两周后的愚人节,4/1, 去银行开了一个独立账号,注册了一个gofundme,仿照诺贝尔奖的名称,发起一个来自《文革受难者》读者们对王友琴博士表达支持的奖:读者奖。
感谢互联网,尽管我的微信号半封,gofundme在那里无法登陆,但在不到两周的时间里,募集超过一万美元。这是民意,这是人心,这是对文革的警觉,这是对历史的担忧。
*-捐助者们-*
中国城的理发师L哥得知此事,收入微薄的他,还在供女儿读大学,却慷慨地捐助了$100!他说,文革再也不可以重来。这么重要的事,他会转达给自己的朋友们。
一位因反川挺川而意见分歧的朋友曾在一群中怼我。我只是笑着离开那群,知道这位正直热心的朋友有一天会回来。果然,J6事件让他公开表达了自己对于权力顺利交接的尊重和对国会暴乱的谴责。我直接把募捐”读者奖”的事告诉他,那时捐款达到9400,他就毫不犹豫地把$600捐出,来成全这个$10,000的目标。而且他又到他的朋友圈中一一点名,热心请大家帮忙。
同样原因捐出$600还有一位波士顿的朋友。他电话我,说,做为友琴的同学,本该来做这样的事,却被其他人做了,觉得惭愧也为友琴得到素不相识的读者广泛认可而欣慰。
一位朋友因旅行在外而两天后捐款,他先告诉他的朋友们。$1000两天后到帐。在他的专栏里才知道他是回去奔丧,母亲大人去世。
另外一位朋友也匿名捐助了$1000。我把这个不解之谜讲给耶哈群的朋友们,谜底揭晓:原来是J.H的夫人捐出的。她的父亲文革中被活活打死,她是兄弟姐妹中抑郁症最轻的一个,至今都无法提笔写下父亲的故事。她感谢友琴的记录。她先生也是12志愿者之一。
原来,文革的伤痛,57年过去,仍然痛彻心扉。
另一位捐助者也是12志愿者之一,她说,家中只有大姐姐曾经看到过父亲才华横溢英姿勃勃的身影。她出生于父亲倒霉的那一年,看到的是父亲忧伤的右派脸,成为父亲愤怒与不平的一个出气筒。她无法提起这个伤痛,不然就是不孝,抑郁症一直伴随着她。她怜惜父亲的遭遇,仔细阅读父亲的日记,除了表示好好改造令人心碎的自我贬损的字句,她也看到了自己是父亲日记中唯一提起的孩子,忏悔他殴打她的无法控制和深深自责。
还有一位捐助者,在友琴“21对夫妇分别同时自杀”的名单中,看到了自己祖父母的记录!他帮助友琴勘正了一些具体细节。那一对儿康奈尔大学毕业回去建设新中国的豪情壮志随风而去。他们在文革中不仅殃及子女而且不堪凌辱,双双自杀。按理说,夫妻一起,可以互相开解,而存活下来的几率大一些。是什么让他们走得如此决绝?
募捐的名单很长,113位。其中一位是University of Chicago的校级教授,友琴的同事。还有一位是即将毕业的高中生。也有远在加拿大的。互联网,让天堑成为通途。
当然,我也因发布这募捐“读者奖”的文章而被一舞蹈群立刻踢群,被一中华文化传播群警告但保留群籍,在此感谢不杀之恩。
最有戏剧性的,是在gofundme中,我也收到了一位叫做Yan Chang的来信,内容如下:
“募捐可以,但请不要用谎言欺骗捐款人。王博士确实在做文革研究,但她并不是什么孤勇者,不是文革研究唯一的人,更不是第一人。她做文革研究值得支持,但借此沽名钓誉,就不对了。”
我的回信如下:
“谢谢你指正我的错误!
{
注:我在筹款文书中,写的第一句话让很多人误解:
王友琴,她一个人,
抵抗着对黑暗时代的遗忘,
守护着那黑暗时代的真相。
应该有更多的人与她一道,
记录黑暗时代,
了解黑暗时代,
识别黑暗时代,
预防黑暗时代,
对抗黑 暗时代 !
让孤勇者不孤。
感谢大家的参与!
我的本意是她没有助手,自己一个人寻访和记录文革受难者,第一卷书,就有659人的记录。
在FB网友C.YH的指点下,改为:
王友琴,这位历史的义工
抵抗着对黑暗时代的遗忘,
守护着那黑暗时代的真相。
.…..
}
这个表述的确不准确。她不是唯一的记录者,她不是第一个记录者,幸亏如此,才让更多的人知道,文革到底为什么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的大劫难。
感谢友琴老师的记录,感谢其他文革的记录者们!这对于一个健忘的民族是何等地弥足珍贵!
但她的确是孤勇者之一。
沽名钓誉?她不需要去沽名钓誉。她做的收集与整理以及受到的攻击,也是很有意思的一种历史的历史。在我看来,她是当代孤独的女司马迁。她的记录将在历史中不朽。唯真实才永恒。
我与王友琴博士从未谋面,认识她是通过阅读她的记录和文章。她为巫宁坤先生写的书评,即使放在语文课本里,也是很好的范文。
王博士不是完人。没有人是完人。但她秉笔直书,记录历史,case by case,不为尊者讳,不为权者讳。在我眼里,那是大善,那是大美,那是大勇!
我把修改的写在这里,也把给一些学者的email内容贴在这里。
多谢您的指正!”
我把修改好的中文和给著名大学学者们的英文信贴在回复里。
Yan Chang也没有再回答我的电邮。也许满意了我的修改?
在募捐的过程中,耶哈群的朋友们时刻给我打气,帮助转发,滴滴点点在心头。
还有北大的同龄人DL博士。他是我的参谋,是我随时可以商量的人,如兄长般大度而包容。他为募捐的文章加入更加深沉而有见地的内容;为读者奖的设计,去麻烦自己的央美朋友LJ。不知道有多少次的修改,不知道有多少次的推倒重来。艺术家LJ 的耐心细致,及时修改,没有对友琴工作的认同和欣赏,是不可想象的!
还有病中的XS,“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的评论员,不知为我润色过多少次文稿。
一位教会姊妹X.B捐款时告诉我:义的事,应该支持,求神坚固你!
没有这些朋友们的热心,完成此次募捐计划是不可能的。
*-礼物与问候12人小组的成立过程-*
在捐助者的反馈中,有一个声音听着特别触动:
“王友琴校友网上文革受难者纪念园我关注了好久,每个片段都读过,每次阅读后都会心跳加速,双手颤抖,心脏疼痛难自抑,好几天都走不出来。王教授记录的每一个历史片段,让读者善良心灵充满难以忍受的恶性刺激 —— 于作者而言,又情何以堪。想想张纯如(注:《南京大屠杀》一书的作者)经历的痛苦,而王记录的,很多都是她亲历的师友,仅仅是精神上的压力和创伤,足以让她早早放弃了。”
对于张纯如,我们只能在她墓前献上一束鲜花来表达迟到的敬意。我们不可以让同样的遗憾发生在王友琴老师身上。我们应该让她知道她除了受到人身攻击,也受到我等的倾慕和爱戴。
一个朦胧的想法逐渐清晰:一年中的每个月,都有一个读者寄给王友琴老师一个小礼物,并写上问候的话语。让孤灯清影下整理那些浸透悲凉和血泪的文革往事的友琴能得到温暖的慰籍,让她知道,很多沉默的读者在惦念她的安好。
找寻的志愿者的过程,也是一个受到激励的过程。
“我请求你作为2nd/12, 每年的二月份,给友琴寄个别针或者巴西松子儿或者办公用品,比如documents bucket什么的,表示读者在关心她。10$或20$左右的礼物就好。是个心意。她一个人在黄昏日落的时候整理着这些凄凄惨惨的血腥故事,还要承受很多攻击。我们就每个月都有不同的读者寄给她贴心的礼物和贴心的话。让她觉得自己不孤单。如何?”
我发给十几个朋友们这样的请求。不到两三个小时,网友们的名称上一月至十二月已经标注停当。以下是他们的回应:
“谢谢你能想到我[愉快] 我在calendar记下来了。王老师才是华人中坚,值得我们拥戴” S.PC
“要让她知道她在我们心中是多么的重要! 她的记录对我们是极大的安慰。 世界还没有忘记那些受难者!”H.J
“我每几个月都可以。 如果你需要。” Z.HY
“我们现在过上好的日子了,不能忘记悲惨的过去” D. XG
“my honor 做这件事。有时间我也要和她说说话。” L.S
“没问题。谢谢你arrange. [Heart]!温暖,想得周到” D.A
“我们在她活着的时候关照她,好于我们后悔没做太多而在墓前献上玫瑰。- 太对了!”Q.L
“我找了一位朋友每年8月份自己生日时寄。好记时间[Grin]” F.ZH
这些网友,大多数我都没有见过。只是,我深深地了解他们,和他们曾一起在过去的几年里捍卫过危机中的美国民主宪政。
五月是一个温暖问候的开始。一位素未谋面的老朋友从西海岸开始了接力的第一棒。她通过农场寄给友琴新鲜的三个苹果五个梨,寄送的箱子上面写着: Love your effort for recording history - An Admirer (热爱你记录历史的努力- 一位倾慕者)
这是我们传递给友琴老师的重要信息:我们散落在天涯海角的读者们仰慕她的伟大记录和持续努力!
这礼物,是对那孤灯下记录者的遥远陪伴;这问候,是给那风雨中直笔书写者的温暖慰籍。
愿所有的关切在不算太迟的时候得到公开的表达;愿所有的敬重在不算太迟的时候抵达作者的心间。
*-结束语-*
什么时候孤勇者旁边站着的不再是华老栓(鲁迅《药》文中为了给患肺结核的儿子治病而买了夏瑜(秋瑾)高价人血馒头而儿子还是死了的华老栓),不再是精致利己者,不再是混淆黑白者……,而是友琴的同道人 - 因心存人道主义的悲悯而勇敢,因勇敢实践而增长智慧,我们就看见希望的桅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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