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最终回)
手到擒来的鸡胸沙拉张云做过无数遍,因此看着盘中码放整齐的鸡丝,黄瓜丝,胡萝卜丝和一些生菜,张云满意地拿出美乃滋酱慢慢淋在沙拉上,拿出餐具端着盘子往餐桌走去。
麦克这次出差很突然,元旦接到电话让他当天就要出发,幸好女儿已经提早回柏林了,否则麦克还真不想在元旦就打包起飞呢。成年人世界的身不由己,女儿也在自己的工作中一点点地开始体会了,虽然女儿平常工作日很轻松,但一到年底也会被弄得焦头烂额,所以每年圣诞回到父母家,她特别感恩。睡到自然醒,妈妈准备好食物,爸爸给她泡咖啡,这种享受在柏林她自己的公寓里可没有啊。女儿30号回柏林,说是要和朋友们一起跨年,麦克和张云也理解,年轻人嘛,在一起跨年太正常了,因此在女儿回柏林的行李箱里,麦克愣是给她塞了老大一盒张云做的酱牛肉,并再三吩咐说吃完了就让妈妈再做,然后寄给她。有时候张云真的发现麦克对女儿的宠爱过分了,毕竟不是两三岁的孩子,是个成年人了。吃喝拉撒睡怎么地都能完全料理好的,可麦克还是把女儿当成个没长大的孩子。父爱如山,难道就是这样的?张云有时也会这么问自己。她自己小时候可没有过如此的父爱,怎么说呢,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肯定没有麦克对女儿那么浓烈。
吃完晚餐,张云洗好餐具后擦干手,给自己泡了杯老白茶,慢悠悠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仰头闭眼,享受着此刻的安宁。客厅电视里的新闻算是背景音乐吧,她也就左耳进,右耳出。说来说去就这么些新闻,不是难民就是俄乌战争,世界纷纷扰扰,可小老百姓又能如何呢?日子还不是一天一天往下过?张云的思绪漫无目的地随处飘荡着,时不时地抿上一口清淡的白茶,一切都那么安逸。
突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把张云拉回来,张云睁开眼,坐直身体,仔细听着敲门声。急促毫无章法的敲门声,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敲门?张云警惕地放下茶杯,想去厨房拿把菜刀,转念一想,不行,随后她赶紧打开过道储藏柜里麦克的高尔夫球包,拿了一根最粗的球杆,边走边问:“谁啊?有什么事情明天早上再说,快离开,否则我报警了!”
“我,是我,”王迅涛的声音赫然冒了出来,张云楞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根高尔夫球杆,慢慢走到客厅后放下球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只见满脸胡茬的王迅涛裹着身上黑色大衣瑟瑟发抖地站在门外。张云赶紧让他进门,王迅涛抖了抖,然后站直身子,慢慢环顾张云的家。温馨充满着烟火气的家,王迅涛双眼一红,差点没掉眼泪。
“你怎么到汉堡来了?”张云在王迅涛身后慢慢问道。
“我来开学术交流会,统共就三天日程,明早就回上海了。”王迅涛转过身看着站在身后的张云,她穿着舒适的淡黄色居家服,干净的脸上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充盈着天真地望着自己,可时过境迁,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吃过晚餐了吗?要不,我给你做碗阳春面。”张云张罗着,王迅涛赶紧说:“吃过了,我吃过饭后从饭店走过来的。”王迅涛脱下大衣,张云接过后直接挂在衣帽架上,走到厨房说道:“那喝杯老白茶吧,这老白茶还是我在国内出差时买到呢,口感挺好的。”说完就给王迅涛也泡了一杯。
“嗯,谢谢啊。真没想到德国冬天这么冷,”王迅涛双手接过茶杯,吹了一吹,慢慢地喝了一小口,接着说道:“你家人呢?”
“老公出差,女儿已经回柏林了,她现在已经工作了,今天就应该上班了的。”张云轻松地回答着,“去客厅聊吧,沙发坐着舒服。”
“好,”王迅涛跟着张云来到客厅。客厅其实不是很大,但好在四四方方地看着很舒服,一个三人沙发,边上两个单人沙发把一个实木桌子围了起来,电视墙就在三人沙发正对面。张云把音量调到最低,坐在三人沙发中央,示意王迅涛坐下后,慢慢地喝着茶。
沉默成了这客厅里唯一的旋律,电视里不时发出些许声响,可喝着茶的两个人似乎都不想打破这平衡。
思来想去,张云决定还是要做个彻底了断,于是,她捋了一下右耳边的碎发开口问道:“你最近一切都好吗?儿子快毕业了吧?他是想继续读研还是找工作?”
“我么,还是老样子。儿子准备读研,但他想报考的专业跟本科不太相关,所以还没最后定。儿子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决定吧,我现在真没精力去管他的事情了。”王迅涛慢慢说着。张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就这么几个月,他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所承受的压力几乎一瞬间把他榨干,人的心,一旦没了精气神,外表能在一夜间衰老。身形还是原来的模样,可现在的王迅涛完全没有了上次在上海见面时的那股子不服输的气息,周身传递出来的是接收,是对命运的屈从。这点让张云始料不及,可却又无可奈何。何必再介入他人的人生呢?收手,放下,才能各自修行。张云闭了眼,大概十秒钟后才再次睁开双眼,看着王迅涛慢慢喝着茶,心里顿悟,原来这才是放下,眼见心静。
王迅涛喝完茶不久就起身告别,毕竟第二天飞机他还需要整理行李。张云本想开车送他去酒店,但王迅涛却坚持说要自己走回去,张云也就没再坚持。
第二天麦克回到家,见到张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撒娇地问张云有没有想他,张云看着这个五十多岁的德国男人,慢悠悠地逗他说:“嗯,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高兴了吧!”“那当然啦,我老婆想我,我当然高兴啦!”说着就一把抱起张云转起圈来,弄得张云头都晕了。“你快放我下来,我头晕。”张云小声抱怨着,听到这里,吓得麦克赶紧收住,并仔细看着张云说:“亲爱的,你怎么又头晕啦?要不要去看医生啊?”张云真被麦克弄得哭笑不得,拍了他一下说:“还不是被你转得头晕了吗?”“啊?奥,奥,我不转了,我不转了。”麦克这才小心翼翼地说,“亲爱的,我们今天吃什么呀?”每天最大的问题如期而至,今天的晚餐该吃什么呢?如果这就是每天的大问题,那么这个家庭根本没什么问题。
很多时候,我们在人生不同阶段会不停问自己我到底是谁?莫莫的孩子,莫莫的爱人,莫莫的丈夫或妻子,莫莫的父亲或母亲。可什么时候我们扪心自问过我到底是谁,纯粹的完整的我,不受任何束缚的我究竟是谁?有没有好好地爱过这个我?有没有跟这个我好好对话?有没有好好安慰过这个也许正遍体鳞伤的我?如果不能好好爱自己,那么我们怎么可能有时间,精力和能力去关爱我们所在乎的人呢?
错了,就是错了,不论是错的时间,错的地点,还是错的人。一旦转身,那就是永远的错过。人总在不断摸索中长大,带着错筋断骨的疼,一点一点慢慢纠正,向阳而生,犹如路边的野花小草,坚韧不拔地恣意生长,也许才会最魅力四射地绚烂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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