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小说《祖孙肾缘》
祖孙肾缘
2025.1.21—2025.2.1
荒诞小说,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盖系偶然。
龙胆紫同志是部队一位老首长,今年73岁,住进渝州陆军军医大学(第三军医大学)附属医院高干病房已经半年多了。老首长四五十岁时渐渐肾虚,办事儿感到力不从心,于是想了各种办法进补。什么偏方都用过了,还喝了不少蛇酒,可是肾虚不见改善,渐渐地肾脏却出问题了。据说补药里含有马兜铃酸的成分,对肾脏造成了伤害。再加上进入老年肾功能衰退,慢慢呈现尿毒症状。住进三军大医院之后,每周都要做透析。医生说,最好是换个肾。一般换个肾需要20万元左右,但是作为高干,医疗是公费的,而且器官的移植也有特殊的渠道,条件是很好的。但是龙胆紫老首长的血型是Rh阴性,这种血型极为稀少,在中国人里大概只占0.3%,所以肾脏移植要配型成功是很困难的,只得耐心等待肾源。
在人体器官移植的来源方面,龙胆紫老首长的儿子是一位专家。老首长的儿子叫做龙心红,今年46岁,原是渝州陆军军医大学教师。十几年前在《创伤外科杂志》2008年第2期,龙心红等人发表了题为《准静态下颞部撞击致颅脑伤的有限元模拟分析及其临床意义》的文章。这篇关于脑部撞击的论文发表之后引起了有关方面的注意,其中就有2009年任渝州市公安局长的王笠钧。2003—2008年,王笠钧在任辽宁省锦州市公安局局长期间,主持“现场心理研究中心”的工作,对处死实验对象进行死亡过程的“研究”,其中包括“面对死亡的心理改变”、“生命体征变化”和药物注射后各个器官的毒物残留情况的“研究”。药物注射致死后,所摘取的器官含有毒物残留,对于器官移植的成功是不利的。正在王笠钧极力寻找无毒的致死方法的时候,看到龙心红关于脑部撞击的论文,茅塞顿开。
2008年王笠钧调到渝州,2009年任渝州市公安局长。王笠钧找到了同在渝州的龙心红,两人一拍即合。2011年12月王笠钧和龙心红等人申请了专利“原发性脑干损伤撞击机”,2012年获得国家知识产权局的专利授权(专利号:CN202376254U)。这个专利通过撞击致人脑死亡而保持呼吸和脉搏,达到了无毒摘取人体器官的目的。有了这样重大的科研成果,2016年,龙心红在渝州陆军军医大学获聘为教授,博士生导师。2018年,龙心红创立“渝州警用科技开发有限公司”,自任董事长。龙心红的妻子王志雪(1980年生)任总经理。开始生产脑干撞击机。经过不断改进,2024年生产脑干撞击机第三代产品。
器官移植的供体,其来源有一定的渠道,是一条龙服务的。在供不应求的时候,也会开辟其他的渠道,成为这种渠道的供体,有一定的偶然性。由于Rh阴性肾源的奇缺,龙心红启动了特殊渠道的搜索。龙心红的儿子龙永丹,是渝州大学哲学系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学生,他的血型也是Rh抗原阴性,和他的爷爷一样。Rh血型是隐形遗传,依照孟德尔遗传定律,能够祖孙都是Rh阴性,概率是相当低的。然而,这种奇而又奇的事情竟然出现了,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一天晚饭后,龙永丹和他的同班同学、女友刘爱霞走出渝州大学A校区,沿着嘉陵江边的沙滨路,想到磁器口去玩耍。不料突然迎面驶来一辆小车,到了跟前一个急刹车,下来两个人不容分说就把龙永丹塞进车里扬长而去。眼见龙永丹被掳走,刘爱霞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起来。一转念要马上报警,刘爱霞立即止住了哭泣,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请不要挂机”的人工语音,让人等得心焦。打通电话之后,过了有半个钟头,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两个警察,问清报警原委,又问车牌号和两人容貌,刘爱霞说不上来。警察表示那就不好找了,并且提示谎报警情将要承担法律责任。
刘爱霞一宿没有合眼,第二天一早就到沙坪坝区公安局报案人口失踪,因失踪不到24小时不能立案。第二天又去,又因不是直系亲属不能立案。刘爱霞回来找到系里,要求学校予以救助。学校说龙永丹是在校外失踪的,你还是去找公安局吧。刘爱霞没有办法,写了个求助的帖子发在网上,帖子很快就被封了,刘爱霞的微信号也被封了,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理由,只是说“违反了互联网相关政策和法律法规要求”,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此刘爱霞日夜啼哭,引起同寝室同学的嫌弃。报告到系里,学校得到公安局的同意,把刘爱霞送到了渝州精神卫生中心。经过一个月的药物和物理治疗,通知刘爱霞的父母来接刘爱霞出院。刘爱霞回到家里,目光呆滞,不能说话,见到有人就浑身哆嗦蜷成一团。
龙永丹被掳到一个秘密所在,剃了光头,换上了条纹病号服,自己的衣物和所有的私人物品全部被拿走。龙永丹分配到了一个数字编号7323,戴上了打有号码的金属手环,从此失却了一个人的姓名、籍贯等信息,只以数字编号登记和记录检测结果。7323首先作了血型检测,ABO系统的血型是AB型,Rh血型检测为阴性。这种Rh阴性的血型极为稀少,7323成为高价值的潜在供体,对他的监控立马升级,绝无逃脱或消失的可能。接下来对器官移植的供体和受体之间的匹配程度需要进一步作3项配型检查:
第一项检查是人类白细胞抗原(HLA),即由第6号染色体短臂21.31区编码翻译而成的抗原。按其分布和功能分为三类抗原:I、II、III类。对器官移植关系密切的是I、II区编码抗原。I类抗原包括A、B、C 三种;II类包括DR、DP、DQ三种。其中器官供体和器官受体的I类A、B和II类DR抗原的匹配最为重要。7323的数据记录之后,将与受体的数据比对,比对合格才有可能作器官移植。
第二项检查是群体反应性抗体(PRA),检测受体血清中对供体人类白细胞抗原(HLA)所产生的一系列抗体。PRA阳性率在0~10%时移植器官的存活率较高,11~20%时为中等,21~40%时较低,40%以上则移植器官的存活率很低。在采集7323的血样之后,需要对潜在的受体的血清所产生的抗体水平进行检测。
第三项检查是淋巴细胞毒试验(CDC),采用供体的活淋巴细胞作为抗原,与受体的血清共同孵育,在显微镜下检查淋巴细胞的存活情况。死亡的淋巴细胞少于15%才能进行器官移植,否则会产生急性的排斥反应。
7323作为潜在的供体,龙胆紫作为潜在的受体,通过了以上的配型检验,可以进行肾移植。但是7323身上还有很多器官,包括心脏、肝脏、角膜甚至皮肤,尤其他全身4000~5000ml的Rh阴型血,都是极为宝贵的资源,不能放弃造成浪费,所以相关的配型检验花费了不少时间,直到最后一锤敲定,即要开始摘取器官。
医院在做好各方面的准备之后,把7323推进了一个不大的房间,里边摆放着一台他的父母龙心红和王志雪的“渝州警用科技开发有限公司”生产的脑干撞击机。把7323的头部固定之后,启动机器,锤击的震荡波恰好到达脑干,造成了脑死亡。然后推到手术室,立即摘取各种器官。
7323的一个肾脏送到高干病房,移植到他爷爷龙胆紫的身体里。手术相当成功,龙心红和王志雪一起到高干病房来看望他们的父亲。龙胆紫很高兴,夸奖他的儿子和儿媳妇为国家的器官移植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龙胆紫问起孙子龙永丹在学校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嘱咐要努力学好马克思主义哲学,这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革命真理,将来为党的事业奋斗终生。龙心红说儿子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打电话总是关机。龙胆紫叫龙心红到学校去看看,现在的年轻人总是在谈恋爱,对于西方资本主义的腐蚀没有什么抵抗力,应当加强阶级斗争的教育,千万不要放松警惕。龙心红说爸爸您就放心吧!孩子可能功课比较紧,顾不得回家,我抽个时间到学校去看看。
龙心红来到渝州大学哲学系学生宿舍,问起龙永丹的同宿舍同学,说龙永丹失踪了,有一个多月了。问怎么失踪的,回答没人知道。有一个学生说龙永丹有一个女朋友,受了刺激疯了,送到精神病院又是灌药又是电击,现在已经废了,回家去了。龙心红找到哲学系,问学生失踪怎么不通知家里?回答说学生是在校外失踪的,学校没有责任,你有问题去问公安局。龙心红来到沙坪坝区公安局,公安局让做失踪人口登记,说有消息了会第一时间通知直系亲属。龙心红请公安局接待的同志查一下失踪人口数据库,看看有没有一个叫做龙永丹的?接待的同志态度挺好,在电脑上查了一遍说,是有一个叫做龙永丹的,八十多岁老年痴呆走失了,应该不是渝州大学的学生。龙心红说能不能查一下学校门口嘉陵江边的沙滨路的监控视频,回答说那里的监控早就坏了。
龙心红毕竟是这个行当里边的人物,他深知此行的系统运行的秘密。他从三军大医院高干病房的器官移植记录,查到肾源供体是7323,没有姓名和籍贯等个人信息,他就知道器官来自某个特殊的渠道,一切有关个人的信息是不予记录的。7323到底是谁?福尔摩斯来了也查不出来。龙心红隐隐感到心头发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回到家里,只是说儿子学习忙,要考试了。
所谓祸不单行,屋漏偏遇连夜雨。高干病房传来消息说龙胆紫肾移植出现了排异反应,情况比较紧急。龙心红来到医院,看到他父亲已经浑身发紫,奄奄一息。一般肾移植之后必须服用抗排异反应的药物。高干病房的用药有专用渠道供应,用药的安全是有保障的。但是近一两年有一些给老百姓用的集采药不知道怎么就流入了高干病房,不巧龙胆紫就用上了这种集采的抗排异反应的药物,药效甚是可疑,抑制不住排异反应,移植的肾坏死了。
龙胆紫老首长终于因肾衰竭抢救无效而离世。龙心红忍住悲痛,急忙安排他的弟子作解剖,从龙胆紫遗体里坏死了的移植肾脏取了3个样本。龙心红再回家从他儿子龙永丹的住房床上枕头边拾取了几根头发。然后把一个样本和头发妥善保存,把另外两份样本和头发送到渝州的某司法鉴定所和广州的某检测鉴定技术有限公司进行个体识别。个体识别是通过对生物学检材的遗传标记检验,判断前后两次或多次出现的生物学检材是否属于同一个体的认识过程。DNA包含着一个人所有的遗传信息,与生俱有,并终身保持不变。这种遗传信息蕴含在人体的毛发、骨骼、血液、唾液等所有人体组织或器官中。人类的基因组在个体上显示出极大的多样性,对每个个体的DNA进行鉴定,可以达到对个体的直接确认。
人类遗传物质脱氧核糖核酸(DNA)是双螺旋的化学结构。双螺旋之间是通过碱基对相互链接的。组成脱氧核糖核酸的碱基有4种,分别是腺嘌呤(adenine,缩写A)、胞嘧啶(cytosine,C)、鸟嘌呤(guanine,G)和胸腺嘧啶(thymine,T)。这4种碱基的配对只有两种情况,即A-T对和C-G对。在DNA的长链上,碱基的排列次序记录了全部遗传信息。但是这种碱基的排列次序,有可能出现重复的片段,这种片段通常包含2到6个碱基,称作短串联重复序列(Short Tandem Repeat,STR)。在作个体识别的时候,按照国际标准和国家标准,在DNA长链上只选择20个位点来作分析,记录该位点上STR片段的重复次数,称作基因型。人类的DNA的特定位点上的STR的基因型具有两个特点,一是遗传的稳定性,二是基因型的多态性,所以能够高效率地可靠地识别出同一个体。
很快,渝州和广州的DNA鉴定机构给出了一致的鉴定结论,支持送检的头发和肾脏组织来源于同一个体,而且似然率(LR)值相当大。虽然早有预感,并且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龙心红在接到鉴定结论的时候,还是如五雷轰顶,感到头晕目眩。他的儿子龙永丹变成了一个数字7323,成为器官移植的供体,他的器官被摘取下来,移植到别人的身上,他的肾脏移植到他的爷爷的身上,他死了,他爷爷也死了。
龙心红回到家里,颓然坐在一张椅子上,两眼空空,好像整个世界也是空空如也。他的妻子王志雪走过来问他:“儿子呢?学习再忙,也不能电话关机,一个多月也不回家呀!”问了几遍,龙心红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两眼直勾勾地,一动也不动。王志雪急了,推搡了他几下。龙心红默默地掏出了两张鉴定书,拍在桌子上。王志雪问:“怎么回事?儿子人呢?”龙心红喃喃地说:“没了,没了!”王志雪愣愣地看着鉴定书,“没了?”她嘴里砸吧着这两个字的滋味。良久,好像突然醒悟过来,喊道:“儿子没了?”龙心红把头垂到裤裆,说:“没了。”王志雪扑了过来,歇斯底里大喊:“儿子没了!你还我儿子!”龙心红自言自语:“没了……失踪了……一个数字……锤击……器官……”王志雪撕挖着龙心红,咬牙切齿地喊道:“你还我儿子!你发明的脑干撞击机,你杀了我的儿子!” 龙心红回复道:“脑干撞击机不是你生产的吗?你是公司总经理啊!”龙心红和王志雪夫妻二人大打出手,在地上翻过来滚过去。最后还是龙心红得了手,把王志雪压在下面。龙心红双手掐着王志雪的脖子,掐得她眼珠突出,最后掐死了。
龙心红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嘴里念念叨叨:“死了,死了,都死了!”他跌跌撞撞走到街上,已经是半夜了,惨白的路灯有些扎眼,他徒步走到他和妻子经营的“渝州警用科技开发有限公司”。掏钥匙开门进去,公司里没有人,都下班了。墙上的镜框里挂着上级表彰的各种奖状。进到了公司的研究室,里边摆放着一台最新生产的脑干撞击机。龙心红心如死灰,把自己的脑袋伸到撞击机的卡座里,抬脚触动撞击机的开关,撞击机的高速气炮启动,撞击二次锤,二次锤重重地锤击龙心红的头部,龙心红当即脑死亡。
后来网上流出了一个帖子:“脑干撞击机发明人撞击脑死亡。”很快帖子就被封了,再也没有掀起任何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