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帅哥,眼睛不大,但脸型好,其它五官精致,尤其皮肤白,气质好,有点像演员:达式常。母亲有一双大眼睛,但其它五官不给力。
祖母讲:“父亲小时候 是个特别善良的孩子,脾气好,孝顺。”祖父母一生只有2个孩子,父亲与2叔。但祖母特别疼爱父亲。
1937年,中日战争全面爆发。父亲与祖母,曾祖母,向南方撤退。本来南京政府讲 国军能守住南阳,过些日子,南阳失守了。蒋公命令 要死守黄河,可过些日子,郑州就失守了。所以父亲一路上,走走停停。
在2年多的撤退中,父亲一路上,读过很多学校。在河南许昌,父亲认识了一位 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的女同桌,彼此互生暗愫之情。可不久,父亲又随家人向南撤离,因为郑州失守了。
由于老换地方,父亲慢慢地,就不交朋友了。到了贵阳,父亲几乎都不开口说话了。
父亲在青少年,学会了唱歌与各种乐器:小提琴,手风琴,萨克斯,笛子,二胡等。父亲还经常写诗,写爱情,写共产主义。
在战乱中长大,看到了国府与家人的腐败,父亲便信仰了共产主义。父亲讲:40年代,共产主义思潮在全球盛行,您不谈论共产主义,妞都泡不到。
父亲大学毕业后,瞒着家人,奔向了解放区,加入了解放军。父亲在军中负责通信器材的管理与维修,同时经常去师文工团,帮忙演出。文工团许多女演员悄悄地送糖果 给父亲吃。。。
1949年,父亲随炮九师(准确的讲是炮九师前身),打过了长江。父亲与战友们高呼: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热血沸腾的父亲,一直打到厦门,接着又进攻金门。在国军将领胡琏的指挥下,登岸的大部分共军,被歼灭在滩涂阵地上。
1951年,父亲又随炮九师北上,来到了鸭绿江边。由于父亲是高级技术人员,所以父亲在中国这边,培训通信技术人员。父亲的一些学生与战友倒在了朝鲜战场。
后来,父亲有女朋友了,她爸是合肥的资本家,她妈是小老婆。女朋友是个美女,有些像演员:殷婷茹。女朋友拜访祖父母,祖母非常喜欢她。
父亲是个善良的人。尤其小时候,在家境优越的祖父母骄惯下,父亲变成了一个没有心计的人。所以1957年,父亲被打成了右派。
成了右派后,第一个打击是与女朋友分手了。第二个打击是工资由原来的150多元降到了56元。第三个打击,父亲被发配到一个小城工作了。
父亲年龄很大时,才结婚,生了我。我几个月大时,被送到祖父母那里抚养。
过了些年,祖母带我去见父母。一天,当地开 批走资派 大会。结果,在台下玩耍的我,看到父亲胸前挂个大牌子,被押上了批斗台。原来那天,父亲是陪斗的。小小年龄的我,感到无地自容,以父亲为耻。父亲被批斗后,回家了,母亲还和他闹离婚。
听说 老舍先生被批斗一整天后,他回家,老婆不开门。老舍在太平湖坐了一夜,就跳湖自尽了。
在1966-1967年,父亲被批斗了很多次,父母天天打架。祖母只好 又把我 带回自己的城市。
1970年,父母亲 单位的人整我父母,母亲与孩子们被强制下放农村。
我户口不在祖父母的城市,所以在祖父母身边上不了学。1971年,早已过了上学年龄的我,被迫送到母亲身边上学。
父亲刚把我 送到母亲身边,母亲就给我一个下马威。父亲见母亲没理由揍我,就出手阻拦,结果父母在地上 打成了一团。打斗中,母亲抓住 父亲的下体不松手。在那一夜的打斗中,父亲多次疼痛地哀嚎,可在农村也没人听见。从此,父亲再 见到母亲揍我,就视而不见了。。。
从1971年到1976年,我是在饥饿的农村中长大的,过的日子比农民还苦。每天三顿只能喝 用大麦做的稀饭,小便两次,肚子便 饿得前胸贴后背。
母亲从不干农活,所以口粮要用钱买。生产队欺负我们,每个月的口粮要收 近30元人民币。即便如此,口粮还不够吃。
父亲在小城工作。有时我去探望父亲,发现父亲单位的单身汉 都用煤油炉 自己做饭。可父亲却一直吃食堂,父亲的粮票又被食堂的炊事员克扣。父亲从没想过,他省一省,让孩子们吃饱点。
父亲有时馋了,便买了一些卤猪头肉吃。有时当着我们的面就独自吃了,看得我们口水直流。父亲可能在想:我自己只能保自己了,你们我是顾不上了。。。
在那贫困的日子里,父亲一直自费订了2种专业杂志,每月至少要花1.5元钱,而父亲工资每月才56元。
有时,父亲看到穿得破破烂烂的自己的孩子,有一种嫌弃的眼神。。。
有一年,父亲又被打成了516,父亲被上了老虎凳,几夜不让睡觉,让父亲交待问题。父亲本来就是右派,是单位的底层,他又能交待出什么问题来?国人的邪恶,我小小年龄就看到了。。。
一次,父亲与我 走在单位大院里,一个同事对父亲说:“今晚要办你的学习班,你要好好交待问题”。过后,我对父亲说 这个人太坏了。父亲答:还好啦。
又一次,一个同事对父亲说:明天你去修那台设备去。过后,我对父亲说 这个人说话 怎么用命令的口气。父亲答:还好啦。
次数多了,我便明白了,父亲在单位里地位低下,谁都可以对他据高临下的说话。“还好啦”是他在儿子面前维持自尊的遮羞布。
父亲的一些老同事,老战友,老同学,老朋友在历次的运动中,自杀了。父亲是历次运动中的老“运动员”,但靠着自私与冷漠的心理保护,活了下来。
在艰难的日子里,父亲经常唱歌,父亲唱歌很好听。我还记得 父亲曾唱过的“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父亲随身带个小本本,经常把突然想到的诗句写下来,然后朗读给大家听。
一面是父亲的唱歌,写诗与被批斗。母亲的睡懒觉,不干农活 与父亲打架。
另一面是饿得眼冒金星的我,时而去工厂偷点 铜铁 去卖,以便买点吃的。业或在熏烧肉摊子前,在人多的时候,顺走一块卤猪脑子 吃吃,人生在偷窃的边缘上行走。。。
1976年,毛泽东去世,华国锋打倒了四人帮,政治气氛有了松动,母亲带着孩子们,回到父亲身边。母亲当临时工,专门修理通信器材。父亲也不吃食堂了,我终于可以吃上干饭了。
1978年,12届3中全会后,父亲的原单位到小城给父亲平反,同时母亲的户口与工作又恢复了。但父亲在小城的单位里,地位依然低下。
过后不久,我与弟弟前后考入了中国的top大学,便离开了小城。
从1957年父亲被打成右派,到1978年父亲被平反,在这些艰难的岁月中,父亲已经从 一个善良而又没有心计的人,慢慢地变成了一个自私,冷漠而又懦弱的人。
最近从小妹那里得知,我与弟弟考上大学后,父亲的地位就彻底改变了,世态炎凉啊。。。
晚年的父亲成了 老粉红。父亲一生中,不仅没有心计,更没有脑子,悲哉!
父亲在高唱红歌时,倒下了,脑溢血,不久就去世了。母亲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了父亲的日记本。
日记中,母亲发现了父亲的情人,一个比父亲小40多岁的,颇有姿色的女人,俩人在一起10多年了。而这个女人,母亲是认识的,只是俩人相差40多岁,母亲没有想到这层关系。
父亲的离休工资很高,死后一分钱不剩。从日记中知道,父亲把钱都用在了情人身上了,包括我和弟弟给父母寄的美元。这是 当年母亲抓住父亲的下体一整夜,父亲多次疼痛哀嚎 的报应啊!
报应啊!电话中,母亲向我哀嚎着。。。
从几个月大 到上小学前 我与祖父母一起的生活,是很幸福的。小时候,我经常把头放在老祖母的怀里,而老祖母用她的手抚摸我的小脑袋。而如今,我的头只能每天 游走在南方的微风里。。。
我感恩 老祖母的爱。她支撑着我 穿过那人性异化的时代,让我走到今天。谢谢您:奶奶!
往事如烟。。。
往事又不堪回首。。。
达式常
殷婷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