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见纽约
1986年,我是带着一脑袋关于纽约的道听途说来美国的。
传闻自然是毁誉参半。一切要等自己去印证。
那是第一次走出国门,来留学。
飞机在天空做了最后的盘旋,开始下降。外面天已经透黑,透过弦窗向下看,只见脚下灯火璀璨流金溢彩。纽约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那么耀眼夺目,犹如深夜漆黑的大海上一颗光芒四射的夜明珠。
一进入等候行李的大厅,纽约的辉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充满了嘈杂的人群和喧嚣的声浪,扩音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旅客看管好自己的物品,谨防扒手。
纽约,难道它真是一个需要随时提防的城市吗?
我买的是联票,要转机去我读书的城市。 我们的班机晚了点,行李传送带又出了问题,赶上下个一航班几乎无望。我在纽约人地两生,在飞机上左右邻座刚刚认识的几个人都是公费生,一到纽约便被领馆接走了。 独自站在陌生的机场,赶不上下一班飞机,晚上的落脚点都成问题。夹杂在周围熙攘的人群中,心里第一次真正感到孤独和无助。
“有什么需要帮忙吗?”一个声音把我从呆滞中唤醒。回头一看,是一个东方面孔的中年人。想起听到的有关纽约的种种,我没做声。他看出我的疑虑,指了指身边的几个学生打扮的人说,“我是来接人的。你是找不到接你的人了吗?” 我简要说了一下情况,他立即说,快,说不定还来得及。说着,他推起我的行李车向办理转机手续的柜台跑去。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那,但飞机已于五分钟前关闭了舱门。 他帮我把机票改到了第二天早晨。
“可你今天晚上怎么办呢?”他问。
“我自己能行。”素味平生,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他想了一下说,“这是中国民航晚点造成的,民航理应负责你今晚的住宿。”
在他的交涉下,民航给我安排了住宿,费用由民航负担。这是我事先完全没有想到的。
“看好东西,民航一会就有车来,你跟他们去就行了。”
“先生,您贵姓?”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感激报答这位萍水相逢的热心人。他笑了笑说,“不用谢,大家都是中国人,遇上了能帮忙就帮。你们学生来美国,先到学校上几年学,有个适应期。不像我,当初从台湾移民来,一来就投入社会打拼,那时真觉得人和人之间需要关心。”说完,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这是我在异国他乡遇到的第一个人。至今我也没能报答他,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 但是他和他的话消除了我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的紧张。纽约向我展开了它的笑容。
二 纽约惊魂
一年后,我先生到纽约长岛读书。寒假,我从读书的城市乘火车去纽约。当时我们还没买车,我决定在Penn Station转乘去长岛的火车,让先生在长岛火车站接我。
在Penn Station下了火车,发现到开往长岛的火车站台要徒步走过很长的地下通道。我拖着个很大的箱子。箱子的轮子出了毛病,走不快,一会儿就落在了所有乘客的后面,在光线幽暗的通道里踽踽独行。突然,黑影里闪出来两个年轻黑人小伙子。 看见我,他们停下来对我说,“需要帮忙吗?” 想起了关于纽约地铁的种种传闻,头皮发麻,只觉得正是他们俩的出现才格外加重了不安全,连说不必不必,自己能行。他们看出了我的紧张和对他们的不信任,不再说什么,慢步向前走去。走十来步,就停下来,等我跟上来,再向前走,然后再停下来等我,和我始终相隔数步远。这样一直走到人流交汇的大厅,才停下来对我说,“别以肤色判断人 (don’t judge us by color)。” 然后就大步走开了。
这句话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对我诚心诚意的保护和帮助也成为我记忆中最温暖的一瞬。
有多少根深蒂固的偏见误导了我们的心灵,有多少先入为主的观念左右了我们的判断,使得我们看不到生活中原本有着那么多的美好和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