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新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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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新城往事

在YouTube上看“小赫旅行日记”中,探访苏麻喇姑墓地的那一节,里面提到了一个我熟悉的地名------南新城,那儿是我母亲的老家。视频中的空拍的村落,与我的记忆已大不相同,但仍然让我想起以前很多事情。

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我父母的婚姻并不为外公所祝福。婚后,母亲和娘家少有来往,所以我和姥家的亲戚并不熟悉。小时候,对于外公,我只知道他叫张贺兰,好像在当地是个人物。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母亲提的不是很多,父亲更知之甚少。因此,外公于我只是一个名字,再加上两三个故事而已。好在同村有一个赵姓人家,主妇是母亲的同乡,她的老父亲,每年会到女儿家住上一段时间,这样我有了从别人嘴中了解外公的机会。听到我是张贺兰的外孙子,那个老先生停下手里的农活,站直了身子,在我面前伸出右手,高高地竖起大拇指,自豪地说:“张贺兰是南新城的一杆大旗!”

外公是一杆大旗?我再次见到他时,外公已经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高瘦,长须,健谈,善饮,威严。我给他带去的见面礼是一大桶高粱酒,他很高兴,喝了一杯又一杯,没人敢劝他停下来。我早听说过外公只喜欢孙子,不看重外孙子,因此对他没太多感情,也并不怕他,放胆劝他少喝点。老头子当然不听,义正辞严地跟我说:“人老了,咳嗽。喝酒,压痰,嗓子舒服!” 说罢,老头子还给我传授经验:“心情不好,喝酒,就心情好了!” “心情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少喝点?” 我问他。 “不不不!” 外公答道:“心情好了当然要继续喝!” 于是,我陪着他继续喝。

有姥家亲戚说,我和小舅舅很像。当时我不解,后来明白了,大概是人聪明,爱玩,不着调,不靠谱。我陪着姥爷喝酒,突然一中年人跑过来加入酒局,还亲热地叫我的名字。看到他和舅母嬉皮笑脸地讲话,我判定他是小舅舅,才没贸然打听他是谁,坏了气氛。席间,大舅家的表哥陪酒,表嫂一旁招呼酒菜。他们都忽悠我多喝,我也没客气,和他们叫着劲喝酒。都说燕赵是慷慨悲歌之地,可当地的酒文化实在不怎么样。大家明明都知道,酒是花不少钱买来的,但是酒席上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拼命劝别人喝酒,以把别人灌趴下为乐事。

我父亲不能喝酒,而外公家人人善饮,无论男女。因为不能喝酒,父亲在姥家的饭桌上,没少被嘲笑奚落,为之我很气愤。我陪着舅舅,姨父和表哥拼酒,直到舅舅躺到到炕边,被舅母架走,姨父从椅子上溜到桌子底下,被大姨数落。表哥见状,向我竖起大拇指,说到:“行啊,比你爸能喝多了!” 想着替父亲争口气,我咬牙硬撑着,跟表哥继续叫板。表哥是很能喝的,不过他到底还念着亲戚的情谊,让着我不少,要叫停酒局。谁成想,表嫂按捺不住了,端着杯子上了桌。

表嫂说她是旗人,按照礼数也能上桌喝酒,既然表弟没喝高兴,那表嫂就陪我再喝几杯。我大概是这样答她的:旗人的规矩,我也懂。我家也是旗人。表嫂一下来了兴致,和我互相攀谈起来各自来自那个旗。大清朝结束后,好多旗人日子不好过,为了方便生活,都更名改姓,以汉族人自居了,我的祖父辈就是这样。南新城的旗人则大不同,这里是守皇陵的满人后代,祖上有的是荣耀和故事,够他们吹的。再说了,这里满族人多,有自己的社区,也用不着为了生计改换门楣。孝庄皇太后的昭西陵离村子不远,传奇的苏麻喇姑的坟墓就在村口。此外,还有十四爷的跑马场,也在村边。

南新城的每一条街巷,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故事里,有皇子皇孙,王宫贵胄,也有狐狸和黄鼠狼,人人鬼鬼,神神叨叨。小的时候,母亲没少给我讲她小时候听来的故事。到了现在,很多情节我还记忆犹新。当年的酒局大概是这样结束的------我把喝的酒吃的饭全都吐到了姥爷的脸盆。姥爷已经在高龄无疾而终,我再无机会去了解,他是怎样的一杆大旗,让南新城的人如此赞叹。酒局的亲人,如若相见,怕都是白发苍苍,彼此更不敢相认了。趁着我们还没彼此忘记,是时候回去看看了。明年,一定要带着女儿,陪着老妈,去看看她的故乡亲人,也去领略一下,那余留不多的旗人文化。

格利 发表评论于
老城故事多,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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