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忙着开会， 恰好另一位同事休假在外，剩我一人写东西，同时和远在墨西哥城， 悉尼，都柏林的三位法官联络， 安排周五的会议。 那天的电话会议直开到晚上将近七点，正昏头昏脑的时候， 在走廊遇到那位前来开庭的中国法官，这位可亲的大姐问我， 你周末爬山去不， 咱们一起去！

我愣了一下， 真是的，上次她来时， 我请她有时间来我家玩儿， 说过可以一道爬山， 当时她忙案子没时间。 这次她来的时间长， 可以抽出时间了， 我的案子又忙得团团转。 要想找一个大家都无牵无挂的时间放松一下还真不容易！ 我匆匆和她说， 等我开完了这个会再跟您联系。 结果当天， 开会， 接着又是查经聚会，半夜才回来。

第二天周六早上太阳正好，惦记着这事，早上起来便打电话找法官， 和她约下午接她去爬山。 再想想又给一位在这里短期工作的悉尼大学博士生打了电话， 邀请他和我们一道爬山。 这个小周也马上要返回澳洲完成博士论文了，正好送行。去山上散散心， 好好聊聊。两男两女， 聊天也方便。 很幸运， 二人都有时间， 也乐意去， 我们便草草吃了午饭， 接上他们便向附近我们冬天滑雪常去的山上奔去了。

这个地方最初是一位同事带我们全家来过。 我们这个城市秋冬经常云层很低，天色灰暗，让人多少感觉孤独压抑。做为外乡人远离家乡亲人， 每当遇上阴天下雨，很容易使人思乡。后来同事告诉我们一个秘诀，其实这里的云层很低， 如果你开车到山上去， 穿过一千几百米处的那层云，来到云层之上， 你就可以看见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天空蔚蓝，阳光普照的世界。 人的心情会随着温暖阳光的照耀而快乐起来。

从此以后我们经常在阴天的周末开着车去山上散步郊游。 可惜最近几年孩子长大，兴趣转移，来得少了。 通常要爬山一个小时左右来到一个高处， 可以遥望对面阿尔卑斯山脉和它的顶峰勃朗峰，在一百多公里开外也能看到峰顶的皑皑白雪， 有时还能看到傍晚雪山上反射出的玫瑰色光忙。 向下俯瞰，长长的湖泊附近景致开阔， 绿油油的牧场， 一个个秀丽的小村庄，整齐的葡萄园，一片片的树木，使人羡慕这个国家的锦绣河山，心中希望自己的故乡也会是这般山青水秀，郁郁葱葱，风光如画。

那天一路上先生开车， 我给两位客人介绍上山经过的村庄。 大概是老天奖赏我们一周的辛苦忙碌， 那天天气特别的明媚，初秋的景色分外宜人。

我和法官认识很多年了， 以前在国内有过不多的公事来往， 后来她到另一国际组织任职，作法律部的头儿，是中国在国际组织里少数的高官之一。 她的法律工作和我们这个组织的工作有交叉，有时她出差来日内瓦，每次都来我这里聊聊。 再后来她从那里退休， 又通过推荐和竞选当上了我们这个组织的法官。 她是一个精力充沛， 性格活跃，开朗随和，又没架子的大姐。 我们见面不多，却很很谈的来，彼此理解。 尽管如此， 像这样作为朋友一起去玩儿， 也还是第一次。 小周来的一年中，在别的部门工作， 我们谈过几次业务的事情， 一起吃过午饭， 也没有像朋友一般一起聚过。当我们都放下一切工作责任只为了游玩儿而聚在一起时，感觉是别样的轻松！

停了车，上得山来， 我们沿着越野滑雪的雪道，那条漫长而弯曲的小路向山里走，我告诉他们哪里是我们曾经反复摔跤的地方， 哪片树林挂雪的时候最美丽，空气最沁人心脾。转过弯道对面山上那几个小房子多么幽静可爱地坐落于一片绿地上的阳光下。 附近牧场上的奶牛是多么悠闲， 脖子上的铃铛像音乐在响。法官也和我们聊她在巴黎，北京，马尼拉，纽约学习和工作时的趣事，见闻。小周给我们讲悉尼和这里的不同，那里人们的生活。

踏着林间小路上的落叶回来， 我们在山上一个咖啡馆儿外面的露台坐着休息。 要了咖啡， 饮料，和做的相当精巧的苹果派，边聊边吃。同时听法官讲她在亚行时做过的项目是如何从计划到谈判到组织最后搞成的。 她如何帮助一个西非国家的朋友和中国政府建立联系， 因此而竞选上本国总统，而中国在这个地区的经济贸易联系也因该国对中国的友好政策而更为密切。关于如何在西方人的圈子中保持个人的能力和特色，如何与他们保持又合作又独立的关系， 等等。

那天的谈话我大部分是听和问，但很享受和一位年长的朋友这样交谈人生和工作的心得。 她说她是个爱生活的人，唱歌跳舞都不拒, 太极拳也常练。在这个年纪，心灵和身体的健康最重要。 我们说着说着， 来到山下一个小村庄里， 她站在一片土地上给我们示范太极拳三十二式，动作流畅娴熟。我想她平时在北京定是天天要打拳的吧。

回到家里， 我们一起吃晚饭，继续着交谈。 我给她介绍我们的生活工作情况，和她探讨怎么处理和那些带着有色眼镜的西方人合作的关系。

她讲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验。 她早年在欧洲和美国都读过书，了解他们的文化和人性。在西方人的圈子里她一直以不信邪的精神，自己用英语法语写东西，做培训。 在国内中国人的圈子里，她又有不利用高官朋友的自觉，这样保持相对独立自由。 但她愿意竞选法官，是想用自己的能力和热情来任这份职务。 在她这个年纪， 能拿出一年的退休时间每天读我们那多如牛毛， 又相当技术相当枯燥的判例，还像学生那样精心做笔记的，在中国能有几人呢。 她完全不必当这个法官也已经有一个很自由快乐的晚年生活了。 但是她， 在照顾着两个小外孙的同时，又花一年多时间准备竞选法官，这个精神和毅力真很少见。 关于照顾外孙， 法官说，早年在世界银行工作时， 对留在北京的女儿关照不够。所以现在， 当女儿女婿在纽约忙于工作时， 她帮着他们照看孩子，算是一种弥补吧。 这样弥补了过去的缺欠， 她的心里也平安了。

听到看到这样一个真实的朋友的真实生命历程，对我是一种强烈的感染。我看到在她永往直前，乐观却无所奢求的精神背后，那个勇敢独立的生命，那个生命是不受年龄局限的年轻的热情的生命，永不言败。

这一天因为能和她分享那生命中的火焰，让我感受温暖快乐，它也成了我美好的一天。

Piano: A Walk In The Forest
Artist: Brain Crain

感谢贝卡提供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