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 网上无名2007-12-13 11:20:08


老板戴着红帽子挨个儿给大家发红包,管家婆兴高采烈地安排周末在旧金山的圣诞爬梯。日子飞得好快,一眨眼,在公司又混过了一年。

我的朋友都很羡慕我的工作――在我们公司混日子容易,只要不太过分,就不会被炒鱿鱼,所以基本感觉不到什么生存压力。

我要是老板,我就不这样管理我的公司。我要是老板,我就学习任正非。可惜我的老板没听说过任正非,他也不知道我们工作轻松,因为大家在他面前总是装得满脸愁容。

那么怎样的行为在我们这里算是过分的呢?自打我在这儿上班,公司只炒过几个人,他们就属于这个行列,我可以列举其中两个。

第一个例子,他天天早晨六点钟就到公司,为大家煮咖啡。每天早上都要喝杯咖啡才能进入工作状态的同事们,经常交口称赞他煮的咖啡。煮完咖啡,他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用公司的服务器,运作一个黄色网站。

公司将他扫地出门以后,喝咖啡的同事立时改了口风,纷纷抱怨以往的咖啡,说是有精液的味道。唉,人啊人。

另外一个例子,她比我还能生养,育有六个子女,最小的还在吃奶,因此她的繁忙可想而知。甚至在新员工培训当中,她都能偷偷溜回家去奶孩子。另外一次,公司请员工吃披萨饼,她把全家老小都带了来,霸着一台微波炉,公司餐厅就见她一人忙活,跟在自己家一样,飞来飞去地照顾家人,确保他们都能吃上热呼呼的大饼,最小的那个还能吃上人奶。

看着她,大家感叹着母亲之伟大。然而公司需要的,毕竟不是伟大母亲,所以她试用期没满就走人了。她走了之后,我说,这下也好,能安心在家里带孩子了。可是消息灵通人士说不行,她其实同时有两份工作,这份丢了,另外一份还在。唉,人啊人。

我虽然不热爱工作,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所以总的来说,我的饭碗还算结实。

这么混了一天又一天,每天下班回家时我都会感叹,生命啊多么短暂,就这样让我给混过去了。

不过今年我运气差,年度个人评估时,老板委婉地批评了我,说我虽然工作很努力(这不是事实),但对客户和同事不够友好(这也不是事实)。

其实对客户,我只是诚恳地建议他们去仔细阅读用户手册,他们问我的问题,用户手册里都有答案。我这么说,已经算克制和客气了。如果让我照实讲,我完全可以对他们说:“有没有搞错,我又不是培训部的。你们要是没长脑子,至少还长了眼睛吧?这么简单的问题,也好意思来问。笨鸟先飞懂不?麻利儿地用功点儿,自己回家学去。”

再说同事哈,我不是不想跟他们交好,可是交好的途径,必须得要天天跟他们一起说别人的坏话。虽然我对说坏话本身没有意见,可也得要看说谁的坏话。他们爱说我不认识的人的坏话(也许我认识,可是我不大记得住外国人名),我觉得很没意思。

除了说坏话,还得频繁参加各种集体活动。集体活动是我最痛恨的东西之一,从小到大,“缺乏组织性纪律性”一直是老师和领导给我的评语。集体从事的,老是一些顶无聊的活动,比如集体出去吃蛋糕,集体出去喝咖啡,集体煮饭聚餐、集体锻炼身体、集体逛街购物。。。不是我看不上我的同事们,是我真心讨厌这些活动。除非是去酒馆喝酒,否则的话,换了跟谁一起,我都不想去。

我们部门的人,特别爱集体。就说每年的鬼节吧,我从来没当上过我想当的任何东西──永远需要将就集体意见。今年我们部门的集体意见格外 SB ,要把全体同学扮成一群小蜜蜂,干嘛都得集体出动,还要一边儿走一边儿嗡嗡。想象一下儿吧,我老板去尿个尿,我们大家就在厕所门口嗡嗡着等,有其他同事经过的时候,再集体愉快地解释:“嗡嗡嗡,我们在等我们的蜂王呢。”

想想都可怕。

我说我不参加,因为我想要当一名“绝望家庭主妇”。大家当时都没言语,事后却开始频繁地开小会,小声嘀咕我,并经常对我投以白眼,直到我实在扛不住了,宣布我其实也想当一只小蜜蜂,我们部门才恢复了往日的和谐安宁。

这些客户和同事,明明是他们不让我轻省,他们还投诉我。唉,人啊人。

Mitch Abom 在 Tuesday With Morrie 这本书里让Morrie说:

The culture we have does not make people feel good about themselves. And you have to be strong enough to say if the culture does not work, don’t buy it.

以前我在国内的时候,以为是中国的文化太注重集体主义,压制个性发展。现在来了美国,我还是不合群。这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我的个性有问题。我认识一些非常敬业的朋友,他们可以为工作抛头颅洒热血,更不要说为公司文化添砖加瓦了。他们鄙视我的混吃等死,他们鄙视得对,我坚决不敢 don’t buy it 。

所以我觉得,Morrie 说错了。一个人可以不受制于某种特定的文化,但是必定受制于某种文化, whatever it is, it’s part of the world we cannot choose to live in, or not to live in.  唉,人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