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无情也动人(1)—— 颓废也是一种时尚
文章来源: 羊脂玉净瓶2015-01-04 17:51:01



我叫叶曈。

我认识沈吟久那年,才14岁,黄毛丫头一个。沈吟久22岁,毛头小伙子,刚参加工作,就在我们大院里上班。

我们的院子里不都是民居住宅,周边半圈是民居,东北角有个小楼,底层是我们的房管所和税务局合用的办公室。沈吟久就在税务局里上班,走进走出,都经过我家门口。

沈吟久的名字,听起来老气横秋的,其实他看起来都不够二十岁。朝气蓬勃的圆脸,大眼睛浓眉毛,嘴唇厚厚的,一笑还有一个淡淡的酒窝。

他为人厚道嘴巴也乖,我们院子里的大婶大妈都喜欢他。尤其是那些有闺女的,整天就嘀咕着怎么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沈吟久对于给他明里暗里介绍的大婶们都非常客气,拒绝得也很婉约。时间长了,大家都说他眼界高呢,看不上普通人家的姑娘。我觉得,我们院子里的姑娘们都配不上他,就没有一个长得顺眼拿得出手的。

在大院里长了这些年,我跟谁都混挺熟的。冬天的时候,我下了课就去他们办公室里写作业。窗明几净,灯光明亮还有暖气,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再有就是蹭文具,铅笔橡皮草稿纸,我都是理直气壮地在他们办公室里拿。那时候觉得,社会主义国家就是好,人民是主人。而我是祖国的花骨朵,什么都得尽着我。

沈吟久作为一个新人,自然是要做足表现,每天早来晚走他是当仁不让。其实,他老家也不在这里,住的是单身宿舍,回去不回去没区别。我写作业的时候他就看他的专业书,他想工作两年后就去考研,然后硕博连读。除了复习,他还喜欢画素描,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小花园,一画就是一个多小时。



我第一次对沈吟久动心,是在初三的一个初秋的清晨。

那天我背着书包正要去上学,我姥姥拿着把梳子从屋子里头追出来,喊我:“小叶子,辫子歪了!歪了!”她抓着我,让我站定了重新给我扎马尾。

我无奈地由着姥姥摆弄我的头发,一抬眼,就看见沈吟久骑着自行车从外面飞进院子里来。他的车子骑得真好,姿势漂亮又流畅地飞到我们面前嘎吱停下,他自己也稳稳地站定,说:“顾阿婆早!小叶子梳辫子呐?”

我看着他,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似乎为他镶了圈柔和的金边。他的大眼睛闪闪发亮,额头前的短发被风吹乱了,就这么横七竖八地相互交错凌乱着。他的笑容温暖又真诚,腮边那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八九岁那么年轻又调皮的男孩子。生平第一次,我胸口这颗稚嫩的心,突然咯噔来了一个停顿,然后就噼里啪啦地乱跳起来。

我姥姥给我紧了紧发圈,笑着说:“早!早!你看看我家这丫头,都十五了,连根马尾都梳不正。”

我的脸,立刻就红到耳根甚至耳尖,低头含糊地叫了他一声:“沈哥哥早!”都没敢再多看他一眼,拔腿就跑出去了。出了院子门,我差点把陆澎撞翻出去,他反应特别快地闪到一边,拉住我的书包带子,问:“尼玛,叶曈你发什么疯?!”

陆澎大我两岁,是我的邻居,发小。

他其实是上海人,可5岁那年,他的父母一起去日本打工挣钱,把他送过来跟了他爷爷奶奶。当时说好了是住不了多久,他爸妈就会回来接他去日本。可是眼看着一年年过去,也没见他父母来接,就是逢年过节过来看看他。陆澎以前还跟我们得瑟得瑟他爸妈挣钱比我们爸妈多,后来慢慢的,他吃的穿的用的越来越好,他反倒是不提这件事了。

我被他拉住了,倒退两步,站稳了后问他:“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用早自习?”

“给你买了一个包子,拿着。”陆澎递给我一个肉包子,说:“求你个事儿。”

“说!”我接过来咬了一口,眨巴着眼看他。

陆澎凑过来,低声说:“你们班那个数学科代表,姓高的那个妞,给我介绍一下。”

“高丽参?”我皱了皱眉头,问他:“你喜欢高丽参?”

“八卦,问这么多干啥?你给我介绍,就完事了。”陆澎跟着我一起走,好奇地问我:“你们干嘛叫她高丽参?”

“我不知道,”我吃完了包子,把手上的油抹在他的牛仔裤上,说:“又不是我喊出来的外号。这样吧,你中午过来一次,我给你介绍。”

陆澎停下脚步把腿伸过来一些方便我擦手,问我:“刚才你乱跑什么?”

我的脸一红,扭了头不去看他,说:“要你管我!”

“嘿,怎么的,”陆澎扯了我的书包把我扳过来,说:“女大不中留了?跟我也藏着掖着,旧恩爱一笔勾,是不是?”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

我和陆澎,绝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用文艺一点的话来说,我们多多少少有那么些旧恩爱。我为他包过书,削过铅笔,写过作文;他在我换牙的时候用棉线给我拔过牙,陪我去上过新概念,还教会我骑自行车。

我们不缺感情,缺的是那点子微妙感觉。没办法,我和他都太过实在,真心微妙不起来。

陆澎家经济条件不错,他自己又是个慷慨大方的人,所以在学校里混得很开。每天上学去的时候把他总车子骑得踌躇满志,放学之后自行车后座上总有个漂亮的女生。陆澎做什么事情都挺拼的,想要学习好,想要老师宠爱,更想要扮酷招女孩子喜欢。

陆澎追女生的时候是真的用心,可这份心说没就没了,仿佛不曾存在过似的。他算得上是我的情感启蒙老师,他在我眼前上演了无数次分分合合的感情戏,把我这个实在人心底里那些为数不多的浪漫青春梦想毁得干干净净。

我对他说:“我们语文老师说,拼搏太过头,其实是一种颓废!”

陆澎不轻不重地拍了我的脸一下,说:“颓废,也是一种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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