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2001年的9月11号, 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十年后回想那一天,我记得是一个清凉爽气的夏末初秋, 一个平淡不过的礼拜二,我甚至还能记得我穿的是碎花宽松,长及脚背的中袖孕妇裙。
那天的清早, 我在镇上的产科医生那里有例检,好像是医生晚到了,等到查好身体坐进车里,才发现上班已经要迟到得不是一点点了。来不及启动车子就先打手机给公司,老板照惯例已经早早地坐在办公室里了。只是一向很认真的他回答得有些奇怪:“我也不确定呢,或许你不该来吧? 听说有飞机, 也可能是直升机撞在世贸的顶上了。”
我办公的大楼,紧邻世界贸易中心。平常的这个时间,八点五十分,正是我走出世贸中心地下的PATH,随着人流穿过世贸的大堂,走进我办公大楼的时间。放下手机打开车里的无线电,1130 FM Bloomberg里两个记者正在不停地道听途说:“说是直升机,也有说是小型飞机”, “不清楚是撞了避雷针呢,还是撞到WTC了。。。”。
两个记者还在喋喋不休,无线电里背景的声音开始变得非常嘈杂。几秒钟之后,里面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叫,“又有一架飞机撞上了南楼WTC,OMG, OMG,”我的头嗡的一下,“Something is wrong,”,我在心里说,掉转车头,我直接往家里开去。
家中空无一人,楼上楼下前院后院地找, 才忽然想起来这个时候, 正是小徐阿姨推着儿子出去散步的时间。在房前的台阶上,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眼睛紧紧地盯着车道,蓝天白云鸟语花香,我的背脊却是阵阵发凉。不记得等了多久,小徐阿姨在前院出现了, 我冲上去抱紧了儿子就往家里躲。手机里老公已经有留言,赶紧拨回去,他说他“已经到了靠近中城的办公室了,他在下了车步行去公司的路上看到飞机撞上WTC了,火球一样吓人”。
小徐打开了电视,所有的频道都是世贸,电视里硝烟弥漫警报长鸣, 画面上交替播放的从是世贸里撤出来人们,和往世贸里冲进去的警员和消防队员。担心起同事又往办公室打电话,老板的声音已经不再镇静,他说他正在往外走,组里其他同事也和他在一起。九点四十几分,世贸中心北楼轰然倒下,我和小徐两个人坐在电视机前吓得面如土色,“都逃掉了吧?不会有人在里面了吧?肯定都逃掉了,美国这么发达的国家,不会逃不掉的。”小徐反复问我,然后又自问自答。
接下来的一天,我们家的电话铃一直在响,家里的,朋友的,上海的, 北京的,还有世界各地的,其中有一些亲朋好友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拨国际电话,也有一些亲戚朋友拨了一天的电话也没有能够打到我们。所有的人接通电话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没事吧?”
接下来的这一天,我几乎每分每秒都是捧着电话坐在电视机前,眼睁睁地看着世贸中心南楼也轰然倒下,飞机撞上五角大楼,飞机被劫持又在宾州附近坠毁。我和小徐两个已经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 只有儿子一个人指着电视不停地喊:”火火, 火火”,或者是“Firefighter,Firefighter!”我记得我对着小徐哀叹,“从此,美国不再是原来的美国了,我们,每个人,大概都要受到影响的。”
那一年早先的三四月份, 送托不久的儿子感冒在家, 轮到老公在家看孩子, 烦不胜烦的他从唐人街的职业介绍中心那里,找到了来自上海也是妈妈的小徐。面试小徐,我们就是约在在双子楼中间的那个金色地球仪下面。那一年的国庆节,我们一家还有小徐一起。在河边看曼哈敦的焰火,火树银花, 就是绽放在双子楼的不夜天里。小徐于是在八月的艳阳里挑了一个休假日,登上了世贸中心去俯瞰曼哈敦。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家的门铃响了,是邻居的妈妈和小女儿,她们是来讯问我们夫妻两个有没有准时回家。邻居家开诊所的爸爸和在NYU读大四的女儿已经赶到炮台公园投入抢救工作了,“他们预备几天都不会回家了。” 邻居的妈妈说。
我老公深更半夜才回家,和大多数的纽约上班族一样, 那一天老公几乎是步行了一天,才辗转找到了回家的路。我所在的公司分部在关闭几个星期之后,把我们就近安插到临近几个州的分部,一年以后才把我们集中到钮约的总部。我们原先办公的那个地点,起先被圈在GROUND ZERO里面,从此没有人去过那幢楼。
女儿出生以后,我常常说她是我的福星。如果那一年我没有怀孕,那一天没有去做产检,兢兢业业的我一定会在九点钟之前,走出世贸中心地下的PATH,随着人流穿过世贸的大堂,走进我紧邻世界贸易中心办公的大楼。
十年以来,邻居一家和我们,成了很亲近的朋友。他们家的大女儿,考取了医学院,毕了业,靠了执照,做了住院医师,还结了婚。就连她的弟弟妹妹,也先后进了医学院,有在读的,有毕业的,还有在靠执照的。他们家的每一件喜庆派对,我们在一起庆祝。
孩子们在成长,生活在继续。十年了, 元气大伤的美国从此不再是高枕无忧的天堂,生活在美国的我们,也经历了很多的历练。我祝愿这个给与我很多的第二祖国,终有一天可以凤凰涅槃,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