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迹中关村——茶点铺
文章来源: XQQ2016-08-26 20:08:15

每次回国探亲,我都要捎回一盒稻香村的点心,以疗乡愁。这回,我变了主意。在我的中关村长大的发小们的一片怀旧叹息声里,我想起了那个小时候陪伴过我们的中关村茶点部。对,我要顺着记忆的蔓藤,去追寻童年的味道。

我不费力气地找到了坐落在科学院北一街的中关村茶点部,尽管沧海桑田,时事变迁,绿茵掩盖下的西点店却依旧呆在那个老地方,低调而内敛,它的对面则是颇有些气势的中科院文献情报中心。

穿过极为寻常的门脸,我吃惊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踏进了一部充满旧时风光的老片子。身后熙熙攘攘,五光十色的“现在”一下子被切换成平平静静,朴素简单的“过去”。眼前那老式的玻璃柜台,那久违的公平秤,那退役的珠算盘,把我硬生生地拽回到了儿时的光阴。新出炉的蛋糕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奶油芳香,暖暖地包围着我,融化着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孩童时的气息,让自己陶醉在往昔的情怀里……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西式点心店。

上世纪五十年代,大批苏联专家和海归人士云集在现今的中国硅谷—中关村。时任中科院院长郭沫若考虑到这些科学家们有吃西点的习惯,特向北京市政府提出了建立西点部的建议。1957年4月,以俄式糕点为特色的中关村茶点部在我们称为“福利楼”的18号楼开业。论地点,这是科学院的核心地带,它的前店,正好面向中科院的众多研究所,它的后厂,毗邻中关村北区的宿舍楼;论风味,有担当国宴的西点师傅坐镇,与老莫绝对不分伯仲。想象一下那年头知识分子们品尝美味,畅谈交流的画面,一定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在那个砸烂一切资本主义生活方式的变态年代,作为北京市硕果仅存的西点铺子,茶点部仅在“文革”闹得最凶期间有所中断,随后便奇迹般地挺了下来。那时的我们对于物质匮乏、生活清贫早已习惯。然而,每当我们途径茶点部的门口时,那弥散在空中的天然动物油脂的清香气味,都会拉住我们的脚步,令人无法抗拒。

茶点部的西式糕点琳琅满目,香气逼人,它们的价位却是从来不菲, 一般人家也只能偶尔豪爽一下。小孩子生病卧床的时候,一块酥酥脆脆的蝴蝶酥,就是一剂解热镇痛的良药;期末考试得双百的时候,一角香香甜甜的苹果派,就是一座点赞鼓励的奖杯。一个村长大的LG曾给我描述过他第一次品尝奶酪的情景……过年了,爸爸给全家带回了一个小小的惊喜。从印有中关村茶点部字样的塑料袋里,他有些神秘地掏出了一个那光景的稀罕之物,摆在了饭桌上。这是一块乳黄色的奶酪,大约有一个球形奶酪的1/8大小,质地很硬,还有一层红皮。妈妈用小刀片下了几块薄片,分给每一个人。看着父母津津有味地享受着他们自己曾经熟悉的滋味,年少的LG大惑不解,因为口中的怪异之味实在让人无法恭维……

对于每一个在中关村成长的孩子,茶点部的馨香馥郁给我们留下的是一段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奢侈回忆。

“你要什么?”卖糕点的大妈的问话提醒了我。噢,该下单了。面对眼前玲珑可爱的糕点们,我倒是一时没了主意。好在大妈给了我一些建议,我便七七八八地来了一个大杂烩。一面看着她为我包装牛角卷、起子饼、松花蛋糕,一面和她搭讪几句。谁知大妈一言不应,面无表情,弄得我极为无趣,便提着糕点,悻悻离去。(这里为了捍卫我对茶点部的一份情意,省略若干字,因为大妈的一个行为艺术,着实有点画风大走偏。)

在我浏览了茶点部的网站后,我惊讶地发现,不少顾客有着和我类似的经历。在谈及服务质量的时候,一位网友如是说;“国营的感觉足足的。卖糕点的阿姨可国营了。”

回忆旧事,如同雾里看花。因时间的过滤,沉淀下来的总是美好温馨的一面。仔细想想,七八十年代的中关村茶点部还真和今天的情景有几分相似:俄式蛋糕的口感是纯纯正正的,售货大厅的装潢是平平凡凡的,卖糕阿姨的脸色是冷冷热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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