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的时候喝了一杯牛奶，喝完觉得嘴里特别涩，于是又喝了一杯白水，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宛若新生。

小的时候爱喝可乐，可乐里的冰块也不舍得扔，嘎嘣嘎嘣生咬了咽下去。奶奶说，喝饮料吃冰块伤身体，见一次敲着我的脑袋说我一次。

我当然不信。偷着喝。

奶奶一生似乎没得过什么大病，只是异常干瘦。直到后来才有点眼疾。儿女也不少，但是因为只是眼神越来越不好，也没太当回事。每次扫完地，我妈都会要我再扫一遍，说一地的脏东西，奶奶根本看不见。我捧着奶奶满脸皱纹的脸仔细看过她的眼睛，浑浊，无力，满含泪水。我问奶奶，您看见什么？奶奶噗嗤笑了，伸出一只手戳着我的脑门说看见你个鬼丫头，我又没瞎！

嗯嗯。那我就放心了。我把我的珍视明塞给奶奶，要她经常点眼药水。有一天早上我听到奶奶对我爸爸说，我给她的眼药水管用，现在她能看到窗户外的绿叶子。再往后，我经常要我妈给我买眼药水，然后给我奶奶房里送去。

然而奶奶的眼神并不如我想象一般慢慢恢复如初。以至于后来吃饭也几乎夹不到菜，大白天我到了她跟前，她也直嚷嚷让我开灯。

有一天晚上我给奶奶洗脸擦手，奶奶说，以后要听话，不要吃不健康的饮料。我照例嗯嗯的敷衍着。如今想起来，那是记忆里奶奶最后对我说的话了。

写毕业论文那年，我的眼睛也出现了一些故障，一只眼睛疼得连带着脑袋也剧烈的疼。我戴着冰眼罩，在无数个深夜，每一次敲打键盘，就好像敲打在我的眼睛后面。当时我就想起了我已经过世的奶奶。我想知道她在饱尝眼疾之苦时是何种情况。可我再也无法和她交流获取答案。我不能知道她受了多少苦，怎样的苦。永远也不可能了。

我记得她经常假装看得见，摸索着打扫房屋摔了东西，家里人质问她，她吱吱呜呜的说没看清楚。再后来她一天到晚坐在床上几乎不下地。也不再诉说什么。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在窗外喊她，我看到她坐在床上，头低得很低很低，几乎只看到肩膀。那个身影孤独又沉重。那一刻我意识到，奶奶老了。她操劳一生，儿孙满堂，又有什么用。因为即使你来看她，问候她，也无法代替她老去，无法减轻衰老和疾病给她带来的痛苦。亲朋好友尽了自己本分，便纷纷散去。人生最后的时光一点一点从奶奶身边流逝，她只能选择沉默和低下头忍受。

奶奶曾经也风风火火，砍柴浇园子，养鸡喂猪，是个勤劳利索的老人。谁能想到我脑子里最难忘怀的竟是那个苍老无力的身影。

奶奶我信你的。白水真的比牛奶还好喝。

一杯水无法挽回我们日夜兼程奔赴老去的步伐。却足以让我以温柔的心对抗人世间所有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