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柴燃尽之后
文章来源: 王府剑客2022-05-26 05:10:37

《在。。 。之后》第17篇

在火柴燃尽之后

By 二姨太

“你就剩几个月时间了,考试不考好,怎么上你心仪的大学?”兰兰努力保持语调的平静。“过年也不能放假吗?”盈盈绝望地回到书桌前,唰的一下划着一根火柴。那一点点火苗,“嘭”的一下起来的时候,能给她一点心跳的感觉;然后她把那火苗举到眼前,紧盯着、努力寻找着……

盈盈打小就对火光有说不出来的喜欢,跳动的火苗总是给她奇幻的感觉。出国留学前,寒假常常去奶奶家,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烧树枝子的火塘前,偎在奶奶身边烤火取暖。树枝子的皮时不时会炸开,爆出火星子,奶奶说这是火苗在报喜,有喜事/好运到来。盯着火塘中跳动的火苗,听着奶奶絮絮叨叨地讲故事、讲她们那个年代左邻右舍发生的奇奇怪怪的事情,火苗中就会出现各样的场景。有时候,趴在奶奶膝盖上打瞌睡了,半眯着的眼睛似乎看见火光中透出的奶奶的脸,布满皱纹,让盈盈觉得安心。

可火柴的光中没有了奶奶。在美国留学的那年,奶奶去世了。现在的盈盈,因为疫情回家上网课。天天对着电脑屏幕,盈盈感觉日子变得迷迷糊糊,脑子和身体都迟缓了,像在一个虚幻世界。“如果留在美国会怎么样呢?我想念美国吗?”盈盈问自己。

盈盈是个喜欢新奇东西的女孩,那个花季少女又不是呢?!但不是每个女孩都像盈盈一样不怵见生人、见‘大人物’。从小有当县长的爸爸罩着,她可以在大人的酒席、茶座上侃侃而谈的发表她的‘高见’,从香港的‘一国两制’、台湾的‘统与独’,到中外的教育体制……她对一知半解的话题也敢说得头头是道,以至于在美国生活的姑姑都觉得她适合美国社会。“你要做国际通用型人才”,爸爸经常这样鼓励她。尽管她不太明白啥是国际通用型人才,也没想起过问爸爸。反正爸爸说的准没错,盈盈常这样想。

小升初的时候考试成绩不尽如人意,但爸爸带她去见了当地有名望的中学的校长,她被录取。“我是校长亲自面试录取的”,盈盈常常骄傲的说。习惯了内敛、谦虚的妈妈也首肯:“她面对校长的确表现出了相当的水平和能力”。

初中课程之紧张、考试压力之大,让盈盈对这所之前一心向往着的中学失去了兴趣。“这样的死记硬背、机械的学习会让我变成机器!”“这种学校就不适合于我!”她跟爸爸说。这话很能触动爸爸。爸爸喜欢艺术和文学,虽身在官场,心却存着诗和远方。他和妻子在大学毕业分配到家乡小镇的时候,一心想出国留学,都已经在联系美国的大学申请了,可这时候妻子怀孕,一切的梦想就嘎然而止。“你去吧,去到更大的世界,去结交优秀的人,也许你也就成为优秀了!”爸爸把盈盈送去了美国。

火柴灭了,盈盈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个念头中,“我想念美国吗?”  高中出国留学着实让她激动和兴奋,初到异国,她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盈盈外向、热情,逢人就‘hello’,很快就如鱼得水,和当地同学混成了一片。没有一般中国孩子的内向和害羞,她很快成为中国学生中适应得最好的。可没多久,盈盈开始划火柴了。她喜欢和人交往,可踏踏实实地坐在书桌前阅读、做作业可不是她的强项。缺乏足够的英文词汇量,她跟同学的交流也难以深入。一次次地,老师提醒她作业没交;宿管亲亲热热的搂着她说‘My dear, I love you, but you need to submit your spelling work’。盈盈划着火柴,看见梦想的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我不要去纽约,我要去能骑自行车的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在那里偶遇一个男孩,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啪!’,盈盈被妈妈把书拍在桌子上的响声惊醒,手里的火柴也燃尽,剩一截黑黑的棍棍了。

“盈盈,你在那呆坐多久了哦?休息一会就好啦,赶紧做作业吧。”

“叫你不要玩火柴、不要玩火柴,偏不听,你几岁哦?”

兰兰强压住心头的火,把书本放到盈盈面前、笔塞到手里。看着她迷茫的眼神、迟缓的动作,兰兰心里头在咬牙切齿、恨不能替她学习:“她其实也不笨,为什么就不能再用功一点呢?”

兰兰是一个小个子的精致女人。四十出头了,身材仍然玲珑有致、脸上皮肤光滑透着丝的质感。她原本大学专科毕业后回老家当小学老师,后来丈夫任县长,为支持他工作,也随之调入县城一个行政部门,每天收发一下文件之类的。盈盈疫情期间回来注册了当地的一所国际学校,但因为中途回来,课程不好衔接,兰兰就干脆让她在家上小课:每门课都请美国私教,自己请长假当‘班主任’。就伺候这一个女儿,从做饭、安排课程、联络老师……她觉得比上班忙多了。

可即使现在全职陪女儿,兰兰每天早晨起床仍然会一丝不苟地整理好半长的披肩发,耳边别上一个不起眼但精致的黑色或深紫色的发卡,薄施脂粉,穿上头天晚上整整齐齐叠好的毛衣和外套。‘快过年了,可以稍微喜庆一点’,今天早晨她破天荒地别上了那个红色、镶了一颗圆润的小珍珠的发卡。那是一个科长前些时候出国考察特意给她带的,强调了不是名牌、就是一个比较别致的设计她才收下。 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尽管面容仍然姣好,却也能察觉到眼角细细的鱼尾纹了。唉,这快半年的陪读,真是心力交瘁。兰兰黯然神伤,跌坐在床上,又赶紧站起来,把床单抚抚平,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她不能忍受人随便坐床上。

 “我回来了,你们在干嘛呢?”是丈夫张平的声音。“奇怪,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看看表,才上午11点,兰兰赶紧站起来,整整裙子,对着镜子拍拍脸,放松一下肌肉,露出微笑:“在这呢,来啦”。

“爸爸,爸爸,你放假了吗?”盈盈兴奋地从书房冲出来。和爸爸海阔天空地谈天说地是盈盈最喜欢的事情了,可爸爸不常在家,妈妈又老强调心在学习上,总在她和爸爸聊得来劲的时候拉她去学习。“你就管你的工作吧,不要扰乱她的心神”,妈妈常常数落爸爸。“这回该过年了,爸爸放假,妈妈总不能再管了吧?”盈盈心想。

张平拍拍宝贝女儿的脸,跟兰兰说:“帮我收拾一下出去一周的衣服,我一会就走”。“一周?你去哪?不在家过年吗?”兰兰惊诧的问。“我和艺术馆的几个朋友去参加云南的黑贝王妃府创作班,正好让盈盈集中精力学习”,张平边把脱下的外衣交到兰兰手里边解释。“黑贝王妃府不是在北京吗?怎么跑云南去了?”兰兰嘀咕。“娘娘好武,那是她的剑客行宫,现在改建了,专门接待这种创作团体”,张平笑道。

“盈盈,这次的创作主题是‘在……之后’,我准备写‘女儿上大学之后’哦”。

张平对文学艺术的爱好在他当上县长后得以续缘。县里的文化艺术馆在他的支持下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还有画家、作家拿到全国范围的奖项。他呢,也把那当成了第二个家,午休和下班后都去那里写字、和几个画家交流书法心得。那些搞艺术的组团出去采风、创作的时候,也常常邀请他参加。

“太好啦,爸爸,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我快闷死了”, 盈盈黏着爸爸。“我们一帮大老爷们,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去?”“又是女孩子女孩子,女孩子又怎么啦?!”盈盈嘟着嘴,扭头进了书房,‘嘭’的一脚把门踹上了。

张平顿了一下,接过兰兰递过来的箱子,略带愧疚:“你做做盈盈工作,我过几天就回来的,给你们带新奇玩意儿”。

目送丈夫逃也似的钻进外面等着他的车中,兰兰默默地关上门,双手环抱在胸前,感觉一丝凉意。她在盈盈紧闭着门的书房外迟疑了一下,准备敲门的手又放了下来,慢步踱回自己的卧室,在床沿边坐下:有点神不守舍的她,没有注意到坐床上了。她听见了盈盈冲进书房前的嘟哝,“也许我前两年真应该冒险再生一个,没准生个男孩呢”,兰兰不自觉地弯下身,把脸埋在手心里。生二胎政策放开的时候,他们近四十了。生盈盈大出血,兰兰觉得捡了一条命,她不想再冒险。张平很体谅,没有给她压力;可她知道,几代单传的他们家,是很希望有个男孩的……

“妈,你也走了吗?”盈盈在外面没好气地吼。兰兰回过神来,擦擦湿润的眼睛,“我能走哪去,你要干嘛呢?”

出来看见盈盈背着旅行包呢。“我去朋友家,今天晚上不回来了”,盈盈说。

“什么?你得上课哦?美国的学校又不放春节假。”

“就知道上课,上课,我还要不要活啦?”

“你要是在美国,这个时候不也得是学习时间吗?”

“我要是在美国,会每天被关在屋子里吗?就你非要把我拽回来!”

每次情绪不好,盈盈都要怪妈妈非要她回国。兰兰体谅她,总是忍让着当她的出气筒,可今天,她失常了:

“你当我愿意呀,我也每天陪着你坐牢哦,还不是为你好!”

“什么为我好,什么叫为我好???” 盈盈恨透了所有人都以‘为她好’的名义逼迫她,她感觉心里的炸药被点着,怒气从每一个毛孔往外冒:“你问过我吗?!你知道什么是好的吗?!!!”

“我是不知道,就你知道!你爸知道!!”

盈盈怒不择言,刺到妈妈的痛处了。原本妈妈就是不赞成她中学留学的,是爸爸支持她。这次让她回来在家上网课爸爸也不以为然,时有微词。

“我不管,我要走,我要走得远远的!”,盈盈歇斯底里的吼。

兰兰堵住门口:“你给我滚回去!!!”

兰兰的脸涨得通红,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都化成那从来没有过的大声咆哮,汹涌而出。

从来没见过妈妈如此凶恶的样子,盈盈泪流满面,摔下背包,回到房间,哗啦啦把桌子上的书扫下地,趴在书桌上哇哇大哭。兰兰背靠着门,慢慢滑下去,跌坐在地上,“我这是怎么啦?”

房间里,盈盈哭累了,把门关上、反锁,眼神呆痴的望着窗外,手上开始无意识的划火柴。‘嚓’的一根,‘嚓’的又一根,她渐渐的安静下来,开始感受到火光的温度。她把头伏在书桌上,‘嚓’的一下,看火苗快乐又调皮地闪动着;‘嚓’,火光中闪现美国学校宿舍的健身房,她最喜欢去那骑自行车……她睡意朦胧,抓出一把火柴,擦亮了,好温暖呀,是奶奶家的火塘边。半睡半醒间,她没注意到火柴掉落,点着了散落在地上的书本,她只感受到趴在奶奶膝盖上的体温,半眯着的眼睛看见越来越亮的火光中奶奶布满皱纹的脸,奶奶朝着她微笑着,那么温柔,那么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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