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我决定暂不开拆那封信,乐得大方一点,主动交给学校党组 织,看他们怎样讲,我再见机行事。
下午,找了一个机会,我对党组领导中最温和也最有知识分子气息的朱 某人说:
“今天中午我收到以前罗马尼亚笔友的来信。我还没有拆开来看过,因为 以前有人提出过怀疑,说我与笔友通信是‘里通外国’,我不知应该怎么对待这封 信。如果党组织认为我不应该再与国外有联系,那么我现在就把这封信交给你, 由你们去处理。或者,由我当着你的面开拆,写了回信再送交你过目也可以。”
他听了我的话,并不接过信去,只连连摇头说:
“私人通信我们不检查。现在党和政府提倡‘人民外交’;再说罗马尼亚总 统最近刚来华访问过,现在两国关系很好。你要不要回信是你的事。希望回信 时多宣传人民间的友谊。不用拿来给我们看了。”
好一个“私人通信不检查”!
好像“文革”初期的抄家、财产没收、连私人日记都要一页页看过的事大 家全都忘了!反正,那时全中国人都是生活在健忘国里的,今天就应该忘记昨 天的事,只要“党叫干啥就干啥”了!何况,我那天也决不想与他去讨论:到底 私人通信从来是检查还是从来不检查的,只要他说我可以与笔友通信,我已经 像领到皇帝圣旨一样感恩不尽了。我知道,现在“党”和“政府”已要我来扮演“人 民外交”的喜剧角色,于是我就可毫无顾虑地大胆通信了。
回到家里,打开信仔细阅读起来。原来果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更何况我们中断通信已经五、六年了呢!我的罗马尼亚笔友已经大学毕业,在 首都布达佩斯当起大剧院的艺术指导来了。前几年,他还得了一个英国举办的 国际青年诗歌比赛奖。在国内,他也出版了几本著作。比起他来,当年开始通 信时,大家都是默默无闻的大学生,而现在他已成名成家,我则一事无成,还 整天继续搞“大批判”浪费光阴呢!
我给他回了一封长信,告诉了他我五、六年中的变化。当然,抄家、父 母被斗、财产没收、全家扫地出门以及因为以前与国外通信被怀疑为“特务”等 事是一概不能提及的,只能含糊告诉他:我们已搬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