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天气,一下飞机,我父母最先感到新奇的是澳洲的清净。在从 机场到城里去的路上,一路只见青草、绿树,除了车旁闪过的红绿车辆, 路边不见行人。在去南澳时,常常车行一、二小时,车窗边只有低矮的桉 树、灌木及棕黄的沙土,不见一个人影。父亲还满心希望能看见几只袋鼠, 结果只看到路旁前晚被哪辆车撞死的死袋鼠躺在路上一闪而过。
父母一生坎坷多难,中国现代史上种种战祸变乱,他们几乎都亲身 遭遇了,尤其近三、四十年中,他们生活中的大起大落,大得大失,早使 他们对身外之物看得很淡,对物质生活也没有了很高的需求。在居留阿德 莱德的九个月中,我只带父母去过两次购物中心,只是让他们看看西方大 公司是怎样的罢了。父亲常说:“我无一物想买。” 所以此后,他再也不想 进公司去“轧闹猛”了,甚至连离家不远的超级市场也只去过两次。
于是,只要有机会,我就带父母去海边、山上、林中、溪畔,钟医 生也常同往。父母不会游泳,一生中大概从来没有光着身子进江河大海中去过。每次去海边,他们就在沙滩上拣贝壳、石子。记得他们第一次在阿 德莱德见到大海,是到我的德国学生又更家去晚餐那天。那是一个极其闷热的夏天。饭前,又更提议去海边游泳,于是带了两张折椅,找了个有棚可遮阴的布赖登(Brighton)海滩。我和又更下水去游泳,父母就坐在棚下看海滩上的人们,有时去沙滩上拾被海水冲得十分光滑的卵石,一直到 八点才回去吃饭。我见他们对卵石有兴趣,在夏天天气晴暖时就常安排去 海边走走。每一次一到海滩,父母就卷起裤腿,光着脚,低着头在沙滩上 找石子。有一次大约因为在海边时候太多,母亲的皮肤不习惯南半球太阳的曝晒,第十天红痛起来,以后就不敢再在烈日下呆得太久了。
在沙滩上 拾到了一大堆石子,父母先欣赏、品评一番,将看不中的扔掉,好的就带了回来。回家后再将石子放在清水中漂净,有的放在盒子中、瓷盆里,浸 在水中观赏; 有的则装在盒子里,准备将来带回国去; 有几块实在太大、 太沉,他们就把它们放在我后院里花草旁,作装饰。我一再提醒他们,不要再拾了,这么沉的东西以后拿不动。他们总说: 宁愿别的东西少带,也要带一些石子回去。后来,石子拾得太多了,厨房窗槛上,洗衣房地上都放了一盘盘、一盒盒的卵石,当然,回国去时是不可能全带回去的。于是, 临行前,父母拣了又拣,将最中意的放入箱内,其余都留下了。母亲还再 三关照: 留下的卵石不要扔进垃圾袋中丢掉,以后去海边时再将它们送回海滩去。它们能形成现在的模样要经过大海多少万年的冲刷,也真不容易呀!因此,父母走后,那些石子现在还在我的窗槛上、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