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第十三章 生死困惑 新學期開始,小蕾回學校上課了。前幾天醫生說:“好了,所有指標都恢復正常,可以上學了。以後一個月來複查一次就行。”外公長長舒了口氣,很開心地笑了。小蕾反倒擔心起來,她只想呆在家裡,不想去上課。 從醫院回家的路上,小蕾壯起膽子說:“外公,我不想去上學。” “不行,不上學就沒知識,長大了能做什麼?” “我怎麼沒知識?我認識好多字,你教我就行,語文、算數不都是你教的?” “我只能湊合著教你最基本的,再深一點的我就教不來,拼音、普通話我就不會。你要到學校去學的。” 小蕾不再吱聲,大人的大道理就是多,小孩子是說不過他們的。當天吃午飯,菜居然有了味道,她以為外公搞錯了不敢吃。外公很舒心地說:“你病好了,可以吃鹹味,可以上學啦!” 哦,原來吃鹹味和上學是搭配好的,就像去買魚,我們明明只買肉的部份,但那賣魚的一定給搭一小塊魚頭骨一樣。 課室還和以前一樣,門口掛著一連一排的牌子。小蕾坐到從前坐過的位置上,屁股剛貼到凳子上就被一個男同學轟開,她只好移到旁邊的座位,一個女同學進來說這位置是她的,讓小蕾走開。被人家趕來趕去,小蕾心裡很不是滋味,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她孤零零站在門邊,所有人都看著自己,她真想立刻回家。 上課鈴還沒響,王老師進來了,小蕾求救似的看著她。王老師走過來,指指一個位置低頭說:“你先坐在這裡,等一下,全班調整位置。” 哇!老師的嘴巴好臭,小蕾伸手要捂起鼻子,但伸到一半就趕緊停住,低頭側臉走過去坐下。 課間休息時,一個女同學主動過來問小蕾:“我記得你叫夏小蕾,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小蕾搖搖頭。 “我叫凌曉芳。” 小蕾說:“你怎麼會記得我的?” “排裡的花名冊最後一個名字就是你。” “排裡,什麼叫排裡?” “我們是一連一排呀!” “是不是連在一起排在一起的意思?” 凌曉芳咯咯大笑:“不是不是。連和排是部隊的編制名稱,全國都要學習解放軍,所以學校的班級也按部隊的編制。上學期沒幾天你就沒來,正副排長,還有四個班長,都是你走了以後才選出來的。” “哦!我明白了,就像電影上的解放軍那樣,有連長、排長、班長是嗎?” “嗯!”曉芳點點頭。 小蕾覺得自己很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你懂得真多!” “是我爸爸教的。”曉芳自豪地說。 小蕾看看曉芳,紅紅的臉大大的眼睛,跟自己一樣豁了兩隻門牙;雖然也留短髮,可她的短髮修剪得比別人好看,鬢邊還夾了一隻帶珠子的彩色髮夾;深紅色的燈芯絨上衣有點舊,但不長不短正正合身,衣領鑲了一圈花邊,花邊底下是黃色毛衣,真的好看極了。 “我從來只穿衛生衣,穿破了的那件是深藍色的,現在這件泥色,還是上兩個月新買的,袖子老長老長,要挽起來,連同夾布衣的袖子一起用橡皮圈扎牢。要是我也能穿上這樣毛衣就好了,衛生衣太不好看。”小蕾心想。 陸陸續續地有幾個女同學圍了過來,你一句我一句問小蕾:“你的病要不要打針?” “光吃藥不打針。” “哇!原來還有不用打針的病。我每次生病,醫生都會給我打針。” “我也是,痛死了。” 居然有人羡慕自己生病,小蕾有點得意:“可藥水很難吃的噢。” “難吃也比打針好,提起打針就害怕。” “那倒是。” “不如我們到操場玩?”有人提議。 “玩什麼?” “爬杆、單杠、雙杠嗎?” “可我不會玩。” “不要緊,我們教你。” “就上課了,下一節的課間休息再去。”曉芳說。 大家待自己這樣親,小蕾很開心,她暗自慶倖:“幸虧聽外公的話來上學,在家裡不許跑不許跳,也沒有小朋友和我玩,多悶!” 上課鈴響了,這堂是語文課。王老師問:“哪位同學,發揚一下,階級友愛精神,用課餘時間,教,夏小蕾,學拼音,早操?” 小蕾看見曉芳第一個把手高高舉起,她就認定曉芳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好,就由凌曉芳負責。從今天起,你們,每天,下午放學,留在教室學習。星期六,兩點半到,四點半,學兩個小時,學習地點,你們自己安排,明白嗎?” “明白。”小蕾和曉芳齊聲回答。王老師選中了曉芳,小蕾高興得不得了。從這天開始,小蕾就“a,o,e,b,p,m,f”地跟曉芳學拼音。到了第三天,小蕾覺得自己差不多都會念了,她看見曉芳的眼睛老瞄著門外就說:“不如玩一陣再學好不好?” “好。”曉芳馬上響應。 學校有兩副雙杠,一個是高杠,因為太高沒幾個人去玩,老閒著,另一個低杠就相反,一下課就排滿了人,低年級的老被高年級轟走。現在好了,連負責掃地的同學都走了,兩人盡情地玩,直到四點半校工清場。 星期六下午,小蕾一點半就去到曉芳的家。當走進曉芳住的小巷子時,她驚奇地發現,原來班上有好多同學都住在這裡。其中馬麗晶、何淑珍、蘇翠萍就住在曉芳的對面或隔壁。小蕾才和曉芳玩了一陣,她們就像聞到味似的先後來了。今天學做廣播體操,曉芳家的客廳看上去好大,但五個人一排開卻手伸不直、腳踢不起。小蕾正好面對一面圓鏡子站著,通過它,她看見人家立正她也立正,人家伸臂踢腿她也伸臂踢腿。做了一陣,何淑珍說:“一共八個動作,很容易的。” 馬麗晶也說:“就是,看看就會。” “最主要是記住,做的時候要用力。”蘇翠萍很權威地補上一句。 小蕾想了想,說:“反正每天都要做早操,我跟著做就行,不如我們玩?” “好。玩什麼?” “跳橡皮筋,我有。”馬麗晶從衣兜裡掏出一團橡皮筋。 “我們到地堂玩去。”小蕾跟著大家拐到屋後的地堂。 “來,石頭剪子布,輸的兩個牽繩。”何淑珍說。 “我還不大會玩,我先幫你們牽繩。”小蕾說。大家對自己這樣好,她很樂意為大家做點事情。 明晃晃的太陽暖暖地照下來,一陣風吹來真是說不出的舒服。玩了一陣熱了,大家都先後脫去外衣。 “我口渴,要回家喝水。”曉芳說。 “我也渴。”蘇翠萍說。 “都去我家,喝夠水再玩。”曉芳說。 大家一溜煙跑回曉芳家。曉芳看看沒有涼開水就拐進廚房,掀開水缸蓋,搯出滿滿一瓢水“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把水瓢遞給身邊的何淑珍,何淑珍喝完又傳給馬麗晶,就這樣,水瓢傳來傳去,一大瓢水全進了幾個人的肚子。何淑珍抹着嘴說:“你們喝過我的口水,以後就會聽我的話。” 其他人一起起哄:“你不是也喝了我們的口水?” “嘻嘻!我們口水傳友誼,大家都和大家好。” 小蕾看著馬麗晶牽著蘇翠萍,何淑珍一隻手搭在蘇翠萍的肩,蘇翠萍展開雙手,從後頭勾住她們的腰嘻嘻哈哈,她也拉著曉芳的手一起往外走。 “阿珍,阿珍,你瘋够了沒有?快回家看著弟弟,我出去一下。”有個大姐姐在喊何淑珍。 “我不玩了,你們玩吧!”何淑珍很沮喪,說完要走。 “不如我們不玩橡皮筋,陪你看弟弟。”小蕾馬上提議。 “好。”何淑珍立刻高興起來。“我家裡沒人,到我家玩過家家。” “好。”眾人馬上雀躍響應,湧進何淑珍的家。 小蕾看見一個和靈靈差不多大小的小弟弟在房間睡了,於是躡手躡腳趨前看清楚,何淑珍一把拉她出來,說:“別進去,吵醒他我們就玩不成了。”說著虛掩上房門。 “過家家怎麼個玩法?”小蕾問何淑珍。 “嗯,家裡有爸爸媽媽和我們,找兩個人扮爸爸媽媽,其餘的就做姐妹。” 小蕾覺得新奇,馬上說:“好,我們用點兵點賊的辦法點出爸爸媽媽。來,站好。”她伸出指頭說一個字點一下人頭:“一朵花,兩朵花,點中誰人做媽媽,蘇翠萍。再來,一朵花,兩朵花,點中誰人做爸爸,何淑珍。” 曉芳說:“那我做姐姐。” 馬麗晶說:“小蕾長得最小,做小妹妹吧!” 小蕾點點頭,對何淑珍和蘇翠萍說:“我最怕爸爸媽媽吵架,你們可不許吵架的。” 其他人馬上附和:“對,我也最怕爸爸媽媽吵架。” 何淑珍說:“就爸爸媽媽吵吵算什麼?我爸爸媽媽吵架時,如果我姐姐講什麼階級鬪爭就更恐怖。” “剛才那個就是你姐姐?”小蕾問。 何淑珍點點頭:“她的道理又多又大,所以很兇,連我爸爸媽媽都怕她。”說著,她走去拿來一團毛巾,撩起蘇翠萍衣襟塞進去說:“扮媽媽要生小弟弟的,你的肚子得一天天大起來,我媽就是這樣。大到快爆炸時就去醫院生出來。” 衣襟立刻鼓了起來的蘇翠萍說:“小孩子都是媽媽生的,你們說爸爸做什麼用?” “我知道,我知道。”小蕾搶著說:“爸爸是用來耕田做力氣活的,我外公說‘男’字就這意思。” “那‘女’字呢?”曉芳問。 “‘女’字是女人盤著腿織布,我想還應當加上背小孩,背帶在媽媽身上繞來繞去也像個‘女’字。”小蕾說。 “不像。” “我說像。” 蘇翠萍說:“你們別吵,我給你們買菜,說說什麼菜最好吃?” 曉芳想了想說:“番茄雞蛋!” “對,好吃又好看。”眾人一致贊同。 “好,就煮番茄雞蛋。”蘇翠萍走到桌子邊,雙手裝模作樣地又切又炒,嘴上不停發出“剁剁剁,嗤嗤嗤”的聲音。忙了一陣轉過身,雙手端著不存在的菜盤招呼道:“番茄雞蛋做好,吃飯了。” 大家圍成一圈,稀里嘩啦煞有其事地稱讚:“好吃,真好吃。”這個菜好久沒吃了,小蕾咂著嘴巴遐想著它的味道。 “飯吃好了,你們一人掃地,一人洗碗,一人收拾。”扮爸爸的何淑珍發號施令。 “那你做什麼?”小蕾問。 “爸爸媽媽只管剔牙,我們生你們、養你們,難道你們不應該做嗎?”何淑珍模仿著大人的口氣說。 小蕾和兩個“姐姐”真的乖乖地各做各的。何淑珍又拿來一條毛巾塞進蘇翠萍的衣襟下說:“肚子要一天比一天大。” “什麼時候生?” “不知道,反正有一天我看見爸爸帶媽媽上醫院,過了幾天就抱回了弟弟。我就想不通,媽媽的肚子又沒破,這麼大的弟弟從哪裡變出來的呢?” “我也很奇怪,為什麼你媽媽的肚子裡會有小弟弟?”馬麗晶說。 小蕾想起靈靈,就說:“可能還會有小妹妹,你為什麼不問問你媽媽?” “問了,可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媽媽轟走,說等你長大就知道,小弟弟已經長這麼大了,我還是不知道。”何淑珍說完,拉起蘇翠萍的手:“走,我送你上醫院生孩子。”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啊?”何淑珍的姐姐忽然出現,她生氣地大駡:“一群騷貨,不要臉!小小年紀竟然玩這種見不得人的遊戲,不害臊嗎?啊?” 蘇翠萍慌忙卸下“肚子”,躲到一邊。 “誰提議玩的?說!” 小蕾心裡很害怕,她悄悄地掃了眾人一眼,見大家都互相張望不吱聲。 姐姐一把揪住何淑珍的衣領:“阿珍,快說,不說,我揍你。” 何淑珍不情願地伸手指指:“是她。” “我?”小蕾看見她竟然指著自己,“不是我。” “原來是你!”小蕾剛申辯一句就被大姐姐劈頭臭駡:“從前沒見過你,新來的?她們從來不會玩這種下流東西,你一來就亂了,一定是你。小不伶仃的,道德這樣敗壞!” “哇!”一聲啼哭打斷了她的話,她馬上推開房門走進房間。“阿珍,快把尿盆拿來。”她氣呼呼地喊。何淑珍應了一聲到處去找。 “小弟弟到底長得什麼模樣的?”好奇讓小蕾立刻扔開不快,伸頸張望。只見小弟弟開始尿了,何淑珍還沒找到尿盆,大姐姐順手抄起床底下一個東西接尿。咦!接尿的東西形狀很特別,她正想看清楚卻被曉芳拉走。 回到曉芳家,小蕾問:“曉芳,你剛才有沒有看見那個接尿的東西?” “哦!是香爐,。” “什麼叫香爐?” “從前拜神用的。” “拜神?” “是,從前的人迷信,燒香拜神。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別告訴別人,從前,我奶奶的床底下也有一個。” “真的?給我看看,我覺得它很特別。” “沒了!可能被我爸爸扔了。那東西有什麼好?又髒又舊,我爸爸說,那是害人的東西,就算洗乾淨我也不會喜歡。哎,你恨不恨那隻‘鐵嘴雞’?” “鐵嘴雞?” “對,就是何淑珍的姐姐,街坊背後都這樣叫她。” 小蕾點點頭:“我還開始討厭何淑珍,她冤枉我。” “跟你說,其實,平時我很少和她們玩。” “為什麼?” “那些大人,動不動就上我家告狀,我爸爸媽媽不讓我和她們玩。” “那你爸爸媽媽會駡你嗎?” “有時會嘮叨一兩句,我奶奶因此老和他們吵架。” “現在吵不吵?” “不吵了,因為我奶奶死了。”曉芳伸手指指牆上的照片說:“她就是我奶奶。” 不知為什麼,小蕾忽然想起了珊阿姨,就問:“照片為什麼黑乎乎的?” “死人的照片都這樣。” 小蕾眼睛一亮說:“真的?死人的照片不會有彩色?” “嗯。當然真。”曉芳很肯定地說。 “太好了,珊阿姨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 “你說什麼?” “我說一個阿姨,以後再告訴你,我要回去看靈靈了。” “是你妹妹?” “不是,是鄰居,我天天帶她的。我走了,下星期六再來。” w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