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花

晚霞中的红蜻蜓，
你在哪里哟？
童年时代遇到你，
那是哪一天？

拿起小篮来到山上，
来到桑田里。
采到桑果放进小篮，
难道是梦影？

晚霞中的红蜻蜓，
你在哪里哟？
停栖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

她是在小学三年级上学会了“红蜻蜓”这首歌。十岁的她并不了解歌里那时光不再的无奈。然而它却打动了她。也许因为它不象音乐课上学到的其它歌曲，比如“小松树，快长大”或者“我们的祖国是花园”一样，有一种虚空的快乐。

每天课间操过后，班长都会带着全班同学唱一首歌。她总是站在那里不出声。班长是一个漂亮伶俐的女孩，和她暗中喜欢的男孩同住在一个家属院里。放学后他们总是一起走着回家，而她却是走另一个方向的。她还不知道嫉妒两个字怎么写，但小小的心眼里却总想和班长做对。然而“红蜻蜓”她是跟着唱的。三四十个男生女生用稚嫩的童声演绎着他们还无法理解的优美悲伤的歌曲，这是她童年时代的回响。

她家在城乡交接的地方。每到午睡的时候，她总是偷偷溜出家门，去油菜花田里抓蝴蝶，在竹林里捉蜻蜓。她寻找着红色的蜻蜓，却只见到过有蓝金色翅膀和黄黑相间尾巴的蜻蜓。她把捉到的蜻蜓放在玻璃瓶子里，下午带回学校。三年级孩子的男女意识初醒，男同学和女同学不讲话了。但她后排的男孩还和她搭讪。他常常帮她削铅笔。他的父母是搞设计的，所以他削出的铅笔都有漂亮的，长长的笔尖。他问：“你捉蜻蜓做什么？”她用手掌覆着瓶口，伸进食指轻轻地碰蜻蜓的翅膀，说：“放在蚊帐里面吃蚊子。”他便也要跟她捉去。第二天早上她来就告诉他不去了，因为她的蜻蜓全死了。她有些伤心，再也没有捉过蜻蜓了。记得学“红蜻蜓”的时候，有同学问老师什么是梦影。老师说，是梦中的影子吧。她觉得自己梦中会有蜻蜓的影子。

一直到毕业，她喜欢的男孩子也没太注意她。后排的男孩刚上五年级就因病休学了。他走之前，给了她一大把削好的铅笔，用橡皮筋扎好，长长的笔尖整整齐齐的。她很快就连他的名字也忘了。

长大后，一直是那样，她爱的人不爱她，爱她的人她不爱。而人对爱自己而自己不爱的人总是残忍的。一年夏末秋初，她是真的伤了心，从公司请了一周的假，自己去了北戴河。旅游旺季已经过去，海滩上大片的人群也消失了。她经常一个人在海边，一坐就是半天。秋天的大海温柔而有些忧伤。蓝天绿海，空中飞舞中成百上千只蜻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蜻蜓，翅膀上闪着金光，自由自在地飞舞？她觉得自己是迷失在另一个世界里了。这一切美得令她流泪，因无人分享。

她还是没有见过红色的蜻蜓。也许它根本就不存在吧。她有些倦了。她做过一道性格测试题，说，如果你只能选择其中之一，你愿意和一个你爱的人结婚呢，还是和一个爱你的人结婚呢？她从来都选择她爱的人。但最后她却和一个爱她的人结了婚。她的女儿开始牙牙学语时，她教她唱“红蜻蜓”。有一天，女儿问她：“妈妈，真的有红蜻蜓吗？”她看着女儿天使般的面容，说：“有的，只要你相信，就真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