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回忆
明亮 (2009-04-01 17:44:13) 评论 (45)
看到几张很好看的春天的照片，是邦尼博客上的，是从泥地里带着湿润水汽原野的春天。看了让人浮想联翩，心肺清澈。
这时容易回想往事，我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的情形了。南方的春天要早一些，很湿润。我记得那年，我坐在院子里，做一本习题，是几何题。院子里的鸡就在脚边咕咕叫，村子里雾霭重重，散去后又是青山碧水。那些习题做得非常享受，一点儿没有滞色疑难，思路是透明的，脉络丝丝分明好像显微镜下的细胞核。其实那本习题是高年级的一本题目，花样蹊跷，平时做起来不解开会渐渐烦躁沮丧。可当年，那个早晨，一切都轻松自然没有什么解不开。
奶奶很喜欢我们回去，她自己攒了私房钱，背着我们去街上赶集，她想去买排骨给我们吃。集市我去过，逢五逢十，村民们都把自家的东西拿来卖。青菜新鲜水灵沾着泥，猪肉都是一扇扇的挂着，还有各种杂货调料，大口袋里装着。用带秤砣的秤，挪来挪去，看着刻的准星两两计较。他们说话的方言我听不懂，但那些方言里去了客气，都大声大气的，很嘈杂很沸腾。
奶奶后来回来了，没买到排骨，钱被小偷偷走了，她很伤心，不是因为弄丢了钱。我们不知怎么安慰她。其实那次去，我们家境很小康，因为父亲刚回国，买了很多新鲜东西，也给老家带去很多。奶奶不觉得，她还是觉得攒得一毛一毛的旧零钱好，我们的东西是我们的，不代表她。
我和奶奶接触太少了。回忆起来就是浮光掠影的几个片断。我现在还记得她那天去集市前的样子，奶奶缠足，瘦，蓝灰的衣服，显得盘了髻的脑袋很大。她藏着一些要给大家一些惊喜的小得意，走出了院子的门。别人问她去哪里，她就摆摆手不说，只说出去走一走。
村边有条小河。妇女们都在哪里洗衣服，洗菜，也同时舀了水喝来烧饭。我在北京还生病，喝这样的水却一点事情都没有。河边有一簇簇的竹林，很分散，不连着长密，倒像是一家子一家子的，隔上一段就有那么一簇，后面是几乎拔地而起的山。河流九曲八弯绕着，不紧不慢，悠悠荡荡。
叔叔带我们去山上看，有口泉。很小，一直汩汩流着，喝一口甘冽清甜，忍不住就想唱歌。那里的山没有肥厚的土壤，山石多。只能见缝插针地种些小作物，芭蕉，果树。芭蕉刚挂了果，比香蕉短小，青涩没长开的样子，一串串的躲在蒲扇叶子后面，没觉得芭蕉连着凄凉。
有次回村里，村口遇上条大狗。自己就先心慌了，狗比我镇定，一直虎视眈眈盯着我看。等和狗眼对眼打了照面，我心一慌彻底被击溃，拼了命开始跑。狗在后面一路追。我并不认得回奶奶家的路，只是一直跑，狗吠声越来越近。终于看到个房子就比狗先进去了，遇上本家不知哪个辈份的叔叔，带着哭腔气喘嘘嘘着解释说有狗追我。人家看着只是哈哈笑，狗也不叫了乖乖躺下，真的很欺生。
我在老家学会了骑自行车。那时家里管得严，知道我笨，出去骑车也挨撞，怎么都不让我学。一来就遭到这里孩子们取笑奚落。我咬牙骑辆有横梁的大黑车在他们打谷场上一圈圈转，后面一群孩子有的扶着车，有的扶着我，有的跟着转，有的在一旁看。我经常喝醉了一样冲人群最密集处一头扎过去，众孩子呈水花飞散开去。扶着我的死死拉住，我还是一头栽倒。这样每天跑几圈，慢慢他们撒开手，我也不会出圆圈轨，自己还觉得有风驰电掣的速度感，好像在开飞机。
河上有独木桥，走一半我坚决不走了。三根圆木绑一起的，中间一根空了，看得到桥下的哗哗流水。那两根也踩着晃悠，湿润得能长出蘑菇。我没练习过平衡木，也没法转身回去，晕眩着进退两难。有个男孩子从我身边前后蹦跳着走了两遍做示范给我表示没事，弄得独木桥更加晃悠，我更加呆若木鸡，保持平衡不偏不倚。终于有人过来手拉手领我走过去，我后来绕多远都不肯过这个桥。
我们走得时候，村里人来送，一个村子都是一个姓的，好像都是亲戚。他们悄悄地用衣袖擦了眼睛，叔叔们的孩子开始学会用牙膏刷牙了。我新学期再回去上学，身体好很多，皮肤滑润，开始偷偷背着家里人骑车上最繁华的路，体育考试能及格了，有一半是那条追我的狗的功劳。每次作文只要题目沾边，我都绕着写到回乡这段事情，前面开头随便换一换，每次都能得高分。而我爸看过我的作文本，嘴角露出微笑，对我满意也放心。
我很想能再回到当年，搬个凳子，坐回到那个院子里，拿个小本子，把我以后的人生难题一道道列上去，那我一定也能脉络清晰找到美妙的答案。算完以后，我可以起身顺着鸡叫的声音走过去，从鸡窝里摸出一个温暖的鸡蛋，用灶台的炉火，蒸一碗嫩黄平滑的蛋羹，端给奶奶吃，弄不好会是双黄蛋，奶奶一定笑得满脸皱纹连眼睛都找不见了。
评论 (45)
回复涧边_幽草的评论:呵呵，谢谢喜欢，不用常来，省得没好东西看。有空来玩就好了。:)
：）你好！是的，初到。刚到就被你的文字吸引了，很喜欢。会常来。
涧边_幽草, 呵呵，新朋友问好。
真好！很美很有趣：）
盈袖，好啊，我有空一定写。你耐心等等啊。:)
好喜欢，我也醉倒在文字里了。我也有很多这样的记忆，很清晰，当时的感觉历历在目。
查一下QQH吧，我给你布置了作业，博客里有细节：）
哈哈，采菊，嗯，我放大看了果然是她。是，瞧我这眼神。:)
写名人八卦也好玩，你写得不错。我关于她们的八卦收集不全，正好看看你写得补补课，怎么会笑你呢。
明亮，你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那照片哪里是我，是徐静蕾mm, 我写了一篇关于她的东东，因此贴了她的照片，我是写谁贴谁，上次写Jennifer Aniston, 就贴了小J的：）你去我"门口"转一圈看看就知道了.
我自己没有生动的生活故事可写，手痒，就拿大明星写着玩:) 呵呵明亮别笑我
阿小珊啊，我默默思念你很久了，你在忙什么啊。怎么春天到了大家都开始冬眠了呢，那阿小名的博客也睡了，她都不竖个碑，好歹让大家送把鲜花啊。
胖妮，呵呵，多谢，这几天还是下雨下个没完。
阿小葛，赚你的眼泪最容易。:))
爱读，欢迎欢迎。:)
秦西，哈哈，被狗追感觉我真能记一辈子。你都吃什么好吃的啦？
:)
wow，采菊你可真漂亮，我喜欢。
读着，呵呵，其实吃鸡蛋就好了，下蛋的鸡真不用看啦。:)
aptamer, 呵呵，我推荐你去教委改教材！:))
钰儿，欢迎新朋友。谢谢你。
多哥，哈哈，你真不吝惜。多谢多谢。
圆晶，谢谢夸奖。其实现在就封存在记忆里还温馨，我要真回去看，不知会如何百感交集。就和你回北京胡同一样的。
小闲妈，呵呵，不知小闲中文好不好？最好顺她的性子吧。
一霖，呵呵，那以后咱们向阳院过这样的田园生活。
冰雪，嗯，是，我会加油。:)
applaud, 谢谢你有共鸣。:)
阿贝，嗯，一直有，真喜欢的。:)
hsyq, 对啊，就是凤尾竹，头上低垂下来的。我们老家离阳朔很近很近了。呵呵，我没见过四月花，这是四月花喜欢想象出来的我的样子啊。:)
麦片，知道以后告诉我，我也寻思寻思。 :)
南山松，奶奶真疼人的。可惜了。:)
太温馨了
You brought tears to my eyes and joy to my heart......
明亮写得真好，真温馨！
写得真亲切！我回老家也被狗追过。。。老家的什么都好吃！
看了两遍，真是质感好文
明亮，真的很喜欢文字后面的你，怎样才能见到你？
好美...
这篇应该被选到小学语文教材。:-)
写的真好 :)
明亮好文章! 赞 N 个 ( N > ∞ ) ...!
真温馨,描写得那么细腻,好象和明亮一起回到老家,坐在奶奶家的院子里呢. 儿时美好的记忆,是烙在心里的,和心一起长,岁月永远不会把它磨掉啊.
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坚定了我以后暑假把小闲送回国的决心，让她以后也能有这样对遥远家乡的美好回忆。
明亮描写得太好了！诙谐里带着真情。
没过过这种田园生活，向往。。。
把我以后的人生难题一道道列上去，那我一定也能脉络清晰找到美妙的答案。--- you can, add oil!
非常怀念以前质朴，简单的生活。没有繁华后面的浮躁，却享受山清水秀中的怡然、满足！
i LOVE this one! 写出了我自己在心里头但写不出来的。
“河边有一簇簇的竹林，很分散，不连着长密，倒像是一家子一家子的，隔上一段就有那么一簇，后面是几乎拔地而起的山。河流九曲八弯绕着，不紧不慢，悠悠荡荡。”--明亮，是你描述得太好了。这就是我眼里的广西啊。。。对我这个从小在北方长大的人，桂林，阳朔的美是一种我没见识过的美，印象非常深刻。
怪不得你的小农意识也那么浓厚呢，嘿嘿。：）
我也觉得象广西。去年１０月第一次去了桂林，阳朔。想起了凤尾竹和那里的山。
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很好，读着真舒服。很鸡肚＂四月花＂，你都见过明亮本人了吧？我们什么时候能看次照片呢？
真是美好的回忆．
能跟奶奶相处真好，我没见过我奶奶，她去世太早．
阿贝，呵呵，你猜得真准啊，不是你地理学得太好就是我描写的太好了。:))
是广西吗？感觉像那里。。。：））
四月花，呵呵，我被你夸得羞涩地低下了头。我其实真很一般。奶奶是真心宠孙子辈的，哪里都差不多。
真亲切。我跟奶奶很亲近，她老人家原来也是喜欢自己手上攒着钱，主要为了娇宠孙儿们方便；爸妈是爸妈的，奶奶是奶奶的。
明亮是南北方混血啊，怪不得长那么好看，又秀气又大方：）
麦片，你什么时候海归呢？
我看了这篇，很亲切。呵呵。非常喜欢！
呵呵，不识得，也容俺真诚的煽一次情啊。:)
史美人，回忆怎么都是美丽的。:)
冰雪，阿贝，jwayne_1, 你们大家慢慢看吧。
明亮好煽情啊！
“奶奶一定笑得满脸皱纹连眼睛都找不见了。” - 我也笑了：）
好温馨的回忆呀，读着读着就跟看到了一幕幕的画面一样，可以走进去了。。：）
又没抢到沙发。
前排！
哎呀，前排！
花朵，你和5忧一起坐沙发吧。我今天贴晚了，今天好半天上不来，很奇怪。
so? what? okay, roof.
板凳？
5忧，你真快，我刚调整好。:)
又抢到沙发了。
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