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hutu

午后一点左右，深圳飞上海虹桥的上航航班，各舱位乘客和机务人员各就各位，准备就绪。就在起飞前的最后一刻，广播里送出了不受欢迎的告示：我们抱歉地通知大家，由于广州上空军事管制，来往航线一律禁飞。我们的航班延迟起飞，机长一旦得到指令，我们会立即通知大家。请在各自的座位上耐心等候。接下来播出的应该是同一告示的英文版，听起来，感觉像一条风干太过的腊肠，一橛一节，皱巴又扭曲的皮包干肉，让人很不爽。

又是军事演习，又是深圳机场！这是第二次赶上军事禁飞！上次是在闷热的机场等6小时（当然是没有预告，等到广播里喊登机的那一刻才知道！），这次呢，要在这狭小的机舱里关多久？

人们一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知道不起飞，为什么要我们登机？”

“跟小汤出差总是不顺利，再不和她同行。上次一起去欧洲，就她的行李慢，害大家一起等。”

“要我们等多久，给一个说法，给一个时间。”

“对不起，这是军事管制，我们也要等通知。”空姐1无奈，试图平息大家的怒气。

“要赔偿我们的损失！”乘客1黝黑透红的脸，陕北老后生的架势，看上去憋好久了，终于憋不住，声嘶力竭冒出这么一句，倒有点兰花花、信天游的腔调。

“国家赔偿吗？这是属于不可控制力造成的延误，航空公司没有责任。”乘客2操上海口音。

“军演军演，最近广东福建经常搞。军队保家护国，怎么闹成了经常扰民！”

“航空公司亏大了。飞机停在机场，又不能从地面供电，开着空调，烧着航空燃料，难怪国内航空公司多数亏本！”上海乘客感叹道。

“各位旅客，机长接到指令，由开机等候改为关闭机场原地等候。请大家下午3点半钟再听进一步的广播通知。”

“对，就这么糊弄我们。他们应该每半小时广播一次，说再等半小时听进一步的通知。”

“机舱里闷死了，开门让我们出去等。”

“我要下飞机，退票！”

“你有托运行李吗？如果只有随身行李也许可以下飞机退票。”空姐1问道。

 “我没有托运行李，下飞机后怎么安排？有旅馆房间休息吗？”

“等一等，让我问一下。”空姐2接话，回到公务室用机上电话和机长通话。回来说：“乘客可以选择下飞机，但让我把深圳机场的规定先告诉你们。如果现在下飞机，按规定，机场会安排你在一个指定的房间等候，不能离开，直到本航班顺利在虹桥机场降落，你才可以离开那里。”

“那不是限制人身自由关我禁闭吗？”

“别人到上海了，这边还在机场小房间关着，那不是逼大家在飞机里闷着吗？根本不是选择，根本没有选择。”

“对不起，这是规定，为了大家的安全。”空姐2抱歉地笑着说。

“不让我们起飞，离开飞机又要关禁闭，一点点人道主义都不讲了。”

“劳民伤财搞军演，都是台湾闹的，陈水扁该扁，把他淹死算了，省得大家跟他受罪！”

“这么不明不白地等，烦死了，我要抽烟。”乘客3冷脸小个儿，自顾自地拿出烟来。

“对不起，飞机上不能抽烟。”空姐1为难地劝阻。

“我去厕所抽，闷死了，烦死了！” 冷脸乘客埋头往厕所奔，一脸困兽模样。

“对不起，这是美国造的飞机。”空姐1显出惊慌。

“美国飞机怎么啦？”

“厕所里出现烟雾， 报警器会响。”空姐答道。

“还是国产的好！要有自主的知识产权呀！”一乘客冷言道，不知道是嘲弄谁。

“拿些小瓶的酒精饮料什么的出来解解闷。”有乘客向空姐提议。

“国内航班，没有此类服务。”

先是震惊，气愤，后来随遇而安，想起该通知上海的同事，计划有变。顾虑昂贵的无线国际漫游，也想看看遇到这样的意外，飞机上是否有应急通信。于是问空姐2有什么办法可以和上海联系，空姐大方地说可以用她的手机。匆匆通了话，告知起飞和抵达时间无限制延期。

这边，那位上海旅客吵着说，他的手机没电了，要用飞机上的电源充电。空姐1说吃不准，说如果电源不匹配怕引起电池爆炸。上海人说那我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空姐1说没问题。上海人拿出自己的手机SIM卡，坚持要插入空姐的插槽。空姐推阻，再三再四，还是从了他。可能是缺乏磨合，不通！不得已，上海人讪笑着拔出自己不中用的东东，很不自在地用空姐的手机打起电话。

难得的片刻安静过后，前面的陕北老后生和犯烟瘾的小个子之间爆发了战争。旁边一脸肥肉的那位兴奋地站起来，走过去起哄：“闹，打，一起上，热闹！”
原来那冷脸禁不住烦躁，偷偷在座位上点着了香烟。

“不许抽烟！”

“我抽烟管你什么事？狗拿耗子！”

“就拿你这耗子怎么着！”

“有本事你叫警察呀！”

“我这就叫！”陕北老后生伸手按亮请求服务的小灯，随后狂喊“服务员，有人抽烟！这里有人抽烟！”

冷脸烟鬼伸手，作势要隔着座位打后排的老后生，被邻座拉劝着。

空姐1应召过去，见状，一脸的惊愕，忙奔向公务电话。一会儿，一个同样冷脸的瘦削小伙子便装从前舱过来，直奔犯烟瘾的去，看起来是机上警察的身份。两个冷脸对视片刻，冷脸警察压低声音交待了几句，从远处看去，他好像压抑着某种强烈情绪，似乎只要遇到些许顶撞抵抗，他就会爆发。靠气势，不战而屈人之兵，警察赢了。

过道那边的一位，大概登机前刚从酒席下来，脸红气粗，但自我感觉奇好，俨然深明民族大义，一幅知书达理爱国大学生模样，这会儿站起来振臂一呼：“大伙儿别嚷嚷了，老外在飞机上呢！”

“老外又怎么了？”

“自己人动粗骂娘怎么都行，别丢脸给外国人看！”“爱国青年”站着嚷嚷。

不说没注意，隔着两排，他前面的位置上，还真窝着一个白人，顶着一个宽边的帽子，帽沿软塌塌的，耷拉着看不清脸。旁边坐一个二十来岁的白净亚裔姑娘。她一直没有开口，拿本书看着，看不出和那老外的关系。直到后来晚上在虹桥机场等出租车的时候，她排在前面，在七扭八拐的人龙里和那老外腻歪，才知道他们是一对。嘿嘿，要是用糊涂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说不定那“爱国青年”人醉眼不花，心里门儿清，早把这洋人和妙龄姑娘看在眼里，才表演了上面那出大义凛然。

最后交待一句，飞机5点左右放飞，晚了约4小时。上海同事见面打趣说：“要空姐的手机号码吗？请吃一顿饭，作为交换。”嗨，果然处处商机，我开始怎么没有想到这等双赢的好事呢，还是不够精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