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

楔子

一九七六年，这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周恩来，朱德，毛泽东逝世，唐山大地震，四人帮倒台……还有就是，叶琅降生。

叶琅降生算不算件大事？对于别人，比打个喷嚏还不如，对于这个生命本身，却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当然，除了死亡。

叶琅就生在夜郎，天无三日晴，人无三分银，穷山恶水。他出生的时候没有没有满室红光，只有漫天大雪，五十年来从未遇过。雪从他娘分娩的时候开始下，到叶琅诞生，已经积了一尺多厚，他爹在来医院的路上连摔了两个跟斗，这大概就是他爹能记住叶琅生日的原因。

总之，叶琅出生的时候，一个时代在结束，一个时代在开始。
这是属于叶琅的时代，因为，他来过。


一九八一

一九八一年，叶琅五岁，他没上过幼儿园，因为老爹是工人，老娘，还是工人，他们出不起这份钱。那时候的叶琅，穿着姐姐传下来的破衣服和女式布鞋，整天在小巷子里跑来跑去，他有很多玩伴，打弹子，拍洋画，玩泥巴……他不觉得寂寞。

那时的民房都是平房，屋里没有厕所，叶琅家自然也没有。最近的茅房在一里外，但叶琅几乎从来不去，因为实在脏得让人恶心。另外还有一个公厕在三里外，于是叶琅每次上厕所，都要不辞劳苦，尤其是晚上临睡前，要走这几里崎岖的夜路，实在让人心里发毛。

不知道那时候是不是还流行鬼故事，反正隔壁的山哥给叶琅讲了一个，偏偏又是关于厕所的。他说公厕里有一个女鬼，每天晚上都躲在房顶，趁着厕所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把她的长头发放下来，缠住那个人的脖子，把他拉到房顶，活活吊死。

叶琅开始害怕厕所，尤其是晚上，但总不能拉到裤子上，于是硬着头皮，还是要去，只不过从此后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蹲坑，他都抬头望着公厕的横梁。

厕所噩梦一直没有发生，直到有一天，叶琅听见外面有人惊天动地地喊“救命”。那是白天，应该不会是女鬼，但叶琅还是心惊胆颤地擦了屁股，飞也似地逃了出来。
白天是不会有鬼的，这个结论总算没有被打破。

外面有人叫救命，是因为化粪池的盖子被挑粪工人揭开了，却又忘了盖回去，上面街的小剑失足掉进化粪池里，浮浮沉沉，眼看就要淹死。

小剑命不该绝，因为隔壁的大毛叔跳进化粪池里把他救了起来，连衣服都没脱。

于是，一九八一年，在叶琅的记忆里，定格成一个就算你掉进粪坑，也会有人奋不顾身来救你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