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

一九八九

一九八九年，叶琅十三岁，他开始有朋友，因为，他已经在草地边站了六年，他能打。

那是风起云涌的一年。叶琅一觉醒来，整个世界好像变了，满街的汽车都被油漆涂满了缭乱的字迹，让他困惑，让他迷乱。

叶琅在路口徘徊，整整一个早上，只为追读车上的漆字。

“炮打小瓶！”
“官倒不倒，国家难搞！”
“惩治腐败，打到官倒！”

诸如此类，不可胜数，就连交警占领的岗亭上也贴满了标语和学生领袖王丹英勇就义的小字报。

世界要变了，叶琅有这种感觉。

叶琅还莫名的兴奋，也许，是因为他太渴望改变。

最好翻天覆地，彻头彻尾，把世界重造一次。

那一年，义愤填膺的学生们在省委里示威，叶琅隔着河水，与他们同行。他热血沸腾，他唯恐天下不乱，他在河对岸用尽力气大吼一声：“官倒不倒，国家难搞！”

其实，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官倒。支配他的，只是期盼生活改善的本能，只是因长久压抑而横生的叛逆。

而把他分隔在外的，则是时间的河。

时间的河永是流驶，偶尔会激起湍流漩涡，转眼又臣服两岸，归于平静。

叶琅期盼的改变没有来，一直没有来。

如果世界不会改变，那么，只能改变自己。

叶琅开始琢磨，怎样才能过得更好。人就是这样，如果你有一种能力，你就会自然而然，赖以为生。

叶琅的能力就是打，他一个可以打五个。

叶琅和他的朋友，阿耀，阿鹏，小戚，开始出现在其他小学附近，他们会拦下路过的学生，抢走他们的零用钱。有时候，也拿他们的皮带，或者钥匙扣。

这年年底，叶琅听说狗*日*的出狱了，还做起了服装生意。

不是说四年吗？为什么三年就出来了？叶琅怒火中烧，把牛角刀揣进了怀里。

叶琅和阿耀，阿鹏，小戚，埋伏在黑夜里，狩猎，有生以来第一次。

狗*日*的出现了，他们一拥而上，叶琅没有手软，他把牛角刀狠狠扎进了狗*日*的腰眼。

叶琅在黑夜里狂奔，一直不停，就好像狼的野性终于冲出了人的躯壳，不再回头。

这天晚上，他们拜了把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九八九年，是伤痛难平的一年，是困惑的一年，是站在十字路口，茫然不知何去何从的一年，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的路，叶琅也是。

这一年，叶琅学会了三件事。
一，期盼世界改变，不如自己改变。
二，如果有人反抗，就打，就镇压。
三，暗地里捅刀子，最有效，最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