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鋼琴的精靈

借來的孩子（上）

珞瑤今天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對方說了三個事，第一說是在醫院檔案裏找到她，第二說這是個賺錢機會，第三要約出來見面。

珞瑤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不是個騙子。也許上天也看到她幾乎已經到了糧盡的邊緣。

騙就騙唄，反正也只有命一條，再沒什麽比這更值錢了。她是這麽想。

咖啡廳的玻璃窗擦得纖塵不染。珞瑤像每個經過的女人一樣站在窗前整理了一下儀容，假裝窗裏的人看不見。

絲襪把露出的小腿顯得很修長，她攏了一下有點自然卷的頭髮，心想今天自己氣色還是不錯的。

對方是一對夫婦，打扮很正式。男的稍稍中年發胖，女的看不出年齡，頭髮盤了起來，手上的大戒指把咖啡廳裏的燈光都聚到了一起。

本科畢業？

嗯。珞瑤瞅了一眼那女人手上握著的檔案複印件。

未婚？

是的。

25歲？

嗯。

你是不是在西門區醫院裏生過孩子？

珞瑤心裏微微一緊，兩只手相互交錯疊著，試圖用一只手把另外一只手的磨難遮掩起來。

那孩子現在哪里？

送我媽那兒了。

單親家庭，挺不容易的。那個女人說。

她接著把他們的目的說了出來。

生過孩子的好些，第二胎比較順。

珞瑤把放下面的手抽了上來，放在另一只手上面。

期間的一切生活費用我們負責，不過你要按照我們的要求去做。

珞瑤看著那女人手上的戒指，猜想那塊石頭究竟有多少克拉。

有問題嗎？那個女人的聲音插進了珞瑤的思路。

我聽說現在有仲介可以代辦這個，你們為什麽不找那些正規些的途徑？

我和我先生都有生育能力，不想向他們解釋。

嗯。

還有什麽問題嗎？

珞瑤想了想說，能不能把首期先給我？

兩夫婦對望了一下。那男的終於發話了。

還是等你先順利懷上，我們再付給你首期。

兩個月後，那對夫婦才給珞瑤再打電話，說受精卵已經成熟了。

其實那也不是什麽高科技玩意。就是把一根比當初珞瑤做人工流産的時候用的刮刀還小的金屬針，放到她下體，整個過程沒什麽感覺。

當然，那夫婦不知道她墮過胎。

珞瑤按他們說的，搬到了在他們家對面的租房。

那女人讓珞瑤每隔三天到醫院檢查一次，說是怕身體和胎兒會産生排斥。然後把檢查結果電郵給她。

每次見做檢查的醫生，他總是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珞瑤。

你認識那對姓丁的夫婦嗎？

啊是啊。丁峻是我高中同學。

你們都挺厲害的。

嗨，我厲害個啥。現在醫院的錢也不好賺。丁峻混得好多了，他的公司都要上市了。

那公司也不是他開的吧。

你的身體呀還要多補充營養，現在缺鈣呢。

哦。

怎麽，他們夫妻沒給包夥食嗎？

不是，不是，他們都對我挺好的。

丁太太一聽到她缺鈣的情況，隔天就給她買了一堆牛奶和鈣片，噔噔噔跑到她家給送來。

你呀，身子基礎太差，唉，我先生開始就是害怕你這個。

珞瑤的上唇緊抿著下唇。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的。

這個你可不能疏忽啊！到時候有什麽差錯別說你，我也沒法擔待。以前的生活習慣一定要改。沒事去鍛煉，曬曬太陽什麽的。

哦。

你一分錢不都不要替我們省。你也是高學歷的人，生過孩子，知道怎麽吃最補。我有空去找一些資料過來。對了，把下個星期超市的收據存起來給我，拿回去給我婆婆看。

從第三個月開始，丁太太給珞瑤每周定下食譜，按丁太太的話說，就是比她自個兒懷上孩子都累，她說，婆家一直不贊成這件事，直到知道她懷的是個男孩之後，丁家開始熱騰起來。可是珞瑤的肚子不太合作，就好像破了個洞似的，吃什麽都沒存下來，直到上第五個月，才見小腹微微隆起。

丁太太這下更忙了，給珞瑤買了一摞胎教的CD，還讓她報名參加了個孕婦健身操班。珞瑤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頭一胎的時候是多麽的無如。開始她還是應付丁太太，慢慢地，這種錯覺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肚子裏的那一團肉，似乎跟自己密不可分了。

有時候她去公園，一坐就是幾個小時，看著別的小孩子在父母的微笑注視下千方百計地弄髒自己的衣服，小孩子的眼珠，多麽迷人啊，通黑透亮的，看不到眼白。

也許是懷孕就會把一個女人所有的母性發掘出來，她覺得，要把自己欠親生孩子的東西都努力在這肚子裏的孩子身上彌補過來。她甚至幻想，能不能一把孩子生下來就帶著他和自己女兒遠走高飛，她可以舍棄丁家的報酬。

這晚上她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過了幾個月，我就把小茹接回家。珞瑤說。

珞瑤，你還好嗎？

我沒事，不要擔心我了，現在天氣還冷呢，你和小茹都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