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芦 名博

读书札记 《思维的发现》

一气看完了迈克尔·刘易斯(Michael Lewis)的三本书：《大空头》（Big Short），《说谎者的扑克牌》（Liar’s Poker）, 《思维的发现：关于决策和判断的科学》（The Undoing Project）。《大空头》写次贷危机；《扑克牌》写所罗门兄弟公司做债卷交易的内幕及其兴亡过程；《思维》写诺贝尔经济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和合作者阿莫斯·特沃斯基创建行为经济学的前景理论的经过。作者善于将枯燥的经济活动写得非常生动。外行也看得津津有味。他的另一本书《点球成金》（Moneyball）写美国职业棒球奥克兰队运用数据分析发现不被看好的球员取得优秀成绩的故事。此书被改编为电影，由布拉德·皮特主演，相当好看。

三本书中，《思维》一书最好看。两个人物都写得很生动。他们创立的跨心理学和经济学的理论也写得通俗易懂。是一本让人拿起就放不下的好书。读毕，从对行为经济学一无所知到深厚兴趣。会有意识地避免决策和判断的误区，实现从直觉到理性的跨越。

前景理论说每个人基于参考点的不同，对风险会有不同的态度。以前主流经济学认为每个人作决定时都是理性的，然而很多现象不能解释；前景理论加入了人们对盈利和损失、在不确定条件下的不对称心理影响，成功解释了许多看来不理性的现象。比如从身无分文的穷人变成百万富翁，这种幸福感要远远高于从拥有100万美元变为拥有200万美元。下面的例子解释了前景理论。

情境1：你已有1000美元。面临两项选择：
A：有50%的概率再收益1000美元。
B：有100%的概率得到500美元。
大部分人会选B，保险的收益。
情境2：你已有2000美元，面临两项选择：
A：有50%的概率损失1000美元。
B：有100%的概率损失500美元。
大部分人会选A，冒险一赌。

两个情境实际上是相同的。假如选择冒险，会有50%的概率保住2000美元；假如选择确定，会保住1500美元。但是，当把确定的东西描述得像损失时，人们选择赌一把。而当把确定的东西描述得像收益时，人们选择确定。参照点不同，人们对风险的态度迥异。

另一个例子，当医生告诉病人，接受手术后存活率是90%时，82%的病人都会选择手术。但如果医生告诉他们，接受手术后死亡率是10%（只是换了一种表述方式），54%的病人会选择手术。在面对关乎生死的选择时，人们的关注焦点并不在概率本身，而在概率的表述形式上。

人对待损失比对待收益更加敏感，这种特性并不仅限于金钱问题。这反映出了人类的一个普遍特质：以快乐为最终目标。对大部分人而言，宁可放弃因收获而产生的快感，也不愿体验因失去同样的东西而产生的痛苦。

对痛苦的高度敏感有助于生存。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一味追求快乐却对痛苦麻木不仁的物种生存的机会不大。

经济和钱财、投资决策通常是两个收益之间的选择，政治，战争，婚姻通常是两个损失之间的选择。

人们对极小概率的情感反应会导致他们在不同的场景表现完全相反的风险观，在可能性极小的收益面前变成风险追求者（买彩票），而在可能性同样很小的损失面前变成风险规避者（买保险）。只有区别这些概率在人们情感世界中的分量，才能正确地预测人们在不确定事件中的反应。

人们做何种选择，取决于这种选择以何种形式被呈现出来。有时候，人们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他们会从框架中提取某种暗示，选择一条最顺畅的道路。进入21世纪之后，美国的企业员工和政府职员不再需要通过个人申请去加入退休保障计划，而是被自动纳入了这项计划。这个变化使得加入退休保障计划的人数增长了将近30%。这就是选择构架的威力。

他们的研究发现了人们常用经验法则代替概率判断，启发思维代替理性思维。揭示了三种常见的思维模式。

代表性启发式：
人们在不确定性的情形下，会抓住问题的某个特征直接推断结果，而不考虑这种特征出现的概率。代表性法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方法，能帮助人们迅速地抓住问题的本质推断出结果，但有时也会造成严重的偏差。

人们在做判断时，会将对象和他们脑中的既定模式做对比。这些云朵和我所知道的暴风雨临近时的云朵是不是相同？这个溃疡与我心目中恶性肿瘤的样子是不是一样？林书豪是否符合我对NBA球星的想象？你会拿具体实例与总体概念进行比较。事件A比事件B更会发生，因为事件A比事件B更具有代表性。鉴于这些特征的显著性取决于它们出现在何种场景中，两个对象之间究竟有多相似也同样取决于场景。举例来说，两个在美国读书的大学生可能互为陌生人，没有任何共性；而两个同在多哥留学的大学生可能会发现他们之间的共性大得惊人：他们都是美国人！

丹尼尔做过一个问题测试：琳达是一名单身女性，31岁，个性爽朗，思维敏捷。她主修哲学，对种族歧视和社会公正问题高度关注，还参加过反核游行。她是下列两种人的那种可能性更大？A：琳达是个银行出纳；B：琳达是个热衷于女权运动的银行出纳。被测试者大部分选B。而正确答案是A，因为B只是A的一个特例，其概率不可能大于A。人们选择B是因为其对琳达的代表性，更符合她的代表性特征。这道测试反应了大多数人容易犯的代表性偏差。当描述更符合人们心中的模式时，人们根据经验法则做判断，而忽视概率法则。

相似的场景：任何一项预测，假如赋之以很多细节，那么即便这个预测不可能实现，也会让人觉得它是可信的。律师在案件辩论中，只需在描述时添加一些“代表性细节”，即便证据与事实相去甚远，其说服力也会大大增加。

金融市场上投资者的决策受到代表性启发的影响，常倾向于反应过度，对近期的信息权重过大而忽视整体数据的概率指向。

代表性启发常忽视样本数太小，而做出不合理推定。比如认为中医中药神奇，只因为某个老中医用偏方治好了几个病人。

以及忽视事物有向平均值回归的倾向，追捧持续上升的股票。还有由于我们往往在别人表现出色时表扬，并在别人表现差劲时批评，但是人们的表现总是趋于向平均值回归，因此容易得出“表扬使人落后，批评使人进步“的错误印象。

可得性启发式：
在实验中，给俄勒冈大学生读一串人名，每2秒读出一个名字。这些名字的性别特征很明显。其中含有名人，比如伊丽莎白·泰勒、理查德·尼克松；其中一张名单上有19个男性名，20个女性名；另一张名单上有20个女性名，19个男性名。女性名居多的名单中包含更多的男性著名人物，而男性名居多的名单中包括更多的女性著名人物。学生们听完名单后要对这组名字中男性名居多还是女性名居多做出判断。测试答案和事实相反。说明人的判断会被那些容易被记住的事情所扭曲。越容易想起来的，就越容易被认为是真实的。

锚定性启发式：
参试者转动一个指针范围从0到100的转轮，然后猜测联合国里有多少个非洲国家。当转轮指针停在较大数字上的人，往往判断联合国里有较多的非洲国家；而转轮指针停在较小数字上的人，则判断联合国里的非洲国家较少。

对不熟悉事物估值时，会把熟悉的类似事物或不久前接触到的无关数值当做“锚”，估出来的数值会大大倾向于“锚”。

比如关节痛患者的选择性匹配：当疼痛加剧时，选择性匹配会导致他们从天气变化中寻求答案。当疼痛不明显时，他们极少关注天气。若是在某一天疼痛剧烈，又恰逢天气恶劣，那病人很可能终其一生都认为关节痛与天气有关。

书中还有很多闪光之点，摘引几例：

为改变现状而采取的措施一旦以失败告终，其带来的痛苦会比什么都没做却以失败告终造成的痛苦更强烈。当人们没有采取原本可以避免灾难的行动时，他们并不会认为自己对灾难的发生负有责任。这个可以解释中国的无为哲学和犬儒主义。

我们生活中的大而偶尔的事件有其随机性。比如专业的选择也许由于中学里遇到某位老师。我们的配偶也许取决于在生活中某一时间中和他（她）偶然相遇。但是我们在生活中的很多微小决定带有非常的系统性。小而经常发生的事反映我们的处世。你选择当一个心理学家不说明你的品格，但做一个怎样的心理学家说明你的人品。

教育的意义在于，当你一无所知时，你知道该怎么做。

好的科学，不仅要能看到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还要去思考无人提到的事情。

有时候，改造世界要比证明你曾改造了世界更容易。

即写了两个性格不同的人的友谊和合作，也没有忌讳他们之间的猜忌和隔阂。命运非常捉弄人。虽然二人贡献难分轩轾，但也许是性格原因，阿莫斯荣誉不断，得到了麦克阿瑟天才奖和担任美国科学院院士，而丹尼斯一直相对沉寂。这种区别影响了两人的友谊。在两人最终决定分手的三天后，阿莫斯打来电话。告诉丹尼尔他被确诊恶性黑色素瘤，癌细胞已经扩散，只能活6个月。丹尼尔是他第二个告知的人。听到这一切，丹尼尔心中的那块冰消融了。阿莫斯说，“不管你怎么想，我们永远是朋友。”他们每天通话直到阿莫斯1996年病逝，59年的人生有点儿短。但是阿莫斯说：“人生如书，书的厚薄并不重要，我的人生是一本很好的书。”

六年以后，丹尼尔因为前景理论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因为诺贝尔奖只授予活着的人，阿莫斯不在其列。迟来者更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