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H

     叶飞上将请推独轮车的苦力吃饭          刘振墉

    我的表伯郭安国，街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都称之为郭二爹。

    郭二爹一辈子最大的不幸，是生了六个儿子。靠种几亩田难以维持生活，借债、卖田，最后还是破产。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也就各自飞了，送了三个小儿子去当和尚，郭二爹带着四儿子到街上做苦力，在我们家门面房里住了二十几年。

    郭二爹最大的资产是独轮车。推着独轮车跑石庄镇，跑季家市，运货、带信、送礼品，在那兵荒马乱、交通阻塞、人命微贱的年代，郭二爹却不怕兵、不怕匪，更不怕鬼，于是成了这三点两线的邮车伕。开始一两年，还有四儿子牽绳子在前面拉车，后来四儿子独自谋生，郭二爹只好一个人推车了。

    郭二爹跑石庄镇的次数最多。石庄街上有家徐大生商号，是他的关系户，能免费供应一顿午饭。通常早晨吃两块山芋，八九点钟左右，就推着独轮车上路，到徐大生家吃上剩饭剩菜，再根据委托，一家家的办事。傍晚时候才推着小车往回走，总要天黑好久后才回到家。放置好小车后就坐在凳子上喝水，闷声不响地，一碗接一碗的喝水，这些水就是他当天的晚饭，歇到半个多小时后才起身做别的事情。

    郭二爹一辈子没有进过理发店，都是自己用剪刀剪齐耳短发，也就是剪去辫子后头发散开的式样；葡萄扣子的对襟上衣；面口袋一样的中式裤子。后半辈子的老光棍，粗布衣服却也整整齐齐。

   郭二爹的四儿子郭和煦，参加到抗日队伍，五十年代初，担任福建军区司令叶飞的秘书，曾经将他的父亲接到福州去小住。有一年我假期回家，听他说过福州见闻。他印象最深的是参观单位的舞会，“男的女的，抱着转着，真希奇！真有趣！”郭二爹此前没有到过县城，这次远去福州，不知道有没有做几件出门的衣服。他一米八几的个头，肩宽腰粗，完全是个北方老农的形象。他往舞会角落上一坐，肯定要引起不少美女俊男的注目，说不定成了当天舞会的一条趣闻。

    叶飞听说秘书的父亲到福州探亲，就邀请郭二爹在他的专用餐室里共进午餐。

   叶飞是开国上将，新四军的著名战将，当时还兼任十兵团司令，是福建省的一把手。如此谦待推独轮车的苦力，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