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冬

在贵阳几天旅游，一日三餐，全是老院长会钞，使我甚感不安。及至要离开贵阳时，我郑重提出，这最后一餐晚饭，由我会东，以谢地主朋友们的一片深情。老院长通情达理，想了想说：“好！我们今晚到乌江去吃乌江鱼，让你请客！”我闻之大喜。

这乌江是横穿于贵阳和遵义之间的乌江，它不曾听过项羽的悲歌，却记得红军抢渡的号角。乌江滩深水急，是水力发电的好处所。江中盛产乌江鱼，头大无鳞，须长肉细，一尾十余斤，活捉现烧，佐以豆腐辣子香菜，烩一盆火锅，其味之鲜美，早已闻名遐远。

当我们的汽车驶近乌江镇时，已是晚上七点过了。先看到山间一片灯火，接著就听到哗哗的水声。车子刚开进镇中的大街，只见路旁一溜全是饭店，一个个灯火通明地在待客。一看到我们的皇冠丰田，店口原本坐著的十几个姑娘立刻撒腿奔了上来，麻雀般地抢著说：“老板，吃乌江鱼！”“到我们店来！”“我们店最好！”司机刚减了车速，两个年青的姑娘忙抢到车前，一面用双手抵著车头，不让车走。一面向车里的司机乘客送甜笑。姑娘白净丰满，穿着新潮的牛仔衫，敞著，里面是雪白的衬衫，那头几粒钮扣都开著，胸前一对乳峰，鼓囊囊的，几乎要从敞开的衣领间滚跳出来。同时，另两位姑娘走到司机窗前，用动听的软语说道：“师傅，到我们店去，看嘛，胖妹饭店，最干净最合口了！”

我们走出车门，两位姑娘立马一左一右勾住了司机，向胖妹饭店拖去。另两位姑娘把我们四人迅速打量一番，立刻上去拖老院长。老院长一头白发，一直当官，气度自然不凡，再兼手上有个“大哥大”，无疑是车中的决策人士。我和我老伴，虽在外闯荡多年，仍然是秀才模样，至于向导小陈，更是个学生娃娃，毋用特别关照。她们知道，只要牵住了牛鼻子，还怕牛尾巴不跟过来吗？

胖妹饭店三间门面，左边是伙房，中间是休息室，右边是餐厅。我们被请到休息室中，里面有鲜红的沙发。刚落座，五杯绿茶就端了上来。沙发台上有炒好的葵花籽，前面有二十八寸的彩电，屏幕上大清女侠正和洋鬼子打得不可开交。司机喝一口茶说：“我懒坐在这儿，还是外头好。”胖妹一听，立刻端把椅子到门外，让司机在那儿看风景。两位妹子坐在他旁边，有话没话地陪他聊，格格地笑个不停。

突然外面叫“看鱼！”老院长拖我到店口，只见两条大鱼，三尺来长，正在青石板上叭哒叭哒地乱跳。老院长蹲下身子按住鱼头看鱼须，问道：“是真的乌江鱼噢？”胖妹叫道：“哎哟老板，哪个哄你噢！我们胖妹做生意最讲信用了！“接著就问我们：”一条十二斤，一条八斤半，二十元一斤，你们要哪条？”因为讲好了此餐由我会东，我说：“来条大的吧！”老院长慌忙说：“小的好，大的吃不完！”胖妹子豪爽地说：“小的就小的！小的肉还嫩点啦！”说着抡起木板，“啪”地一声打在鱼头上，鱼就死死地躺在地上不动了。

我们又回到休息室里，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伙房里哗哗的水声，油炸辣椒的吱吱声，剁鱼的丁冬声，间以胖姑娘爽朗活泼的笑声。在外陪司机说笑的姑娘，不时进来替我们添茶水。我懒得看电视里无聊的武打，就走到门外。星垂山野，月涌大江，多好的秋夜风景。我对坐在司机旁边的胖妹说：“你们这儿风景真好！”“是喽。”她应我一声后就不再搭腔。我又问：“这一条街都是饭店，都有生意吗？”两位姑娘竟没理我，径和司机热络。我默默叹口气，读书人仍然不值钱，连卖鱼的胖妹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那天吃完鱼后，胖妹来结帐，笑盈盈地问司机和老院长：“你们哪位付钱？”老院长指著我说：“他付，他是老板。”姑娘显然感到有点意外。我掏出意大利皮夹，抽出两张崭新的一百元给了她，叫她别找零钱了。她接钱后，又格外看我一眼。我们于是重新上路，只见两个妹子急忙赶来左右搀著我，暖暖地偎著我，殷勤地为我开了车门，在我耳边亲热地关照：“老板，下次再来，一定来啊！”车子开了，我想起刚才胖妹的殷勤，笑着对老院长说：“多亏你让我付钱，我才得一亲芳泽啊。”全车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