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冬

中秋是团圆的节日, 而我很长一段时间，常常单身一人过中秋。月圆人不圆，令人寂寞, 但似乎正是这一份孤寂, 拨动了我心灵深处那根琴弦, 使我写下了一些诗样的东西, 留下了一些当时显得清苦，现在倒反觉温馨的记忆。

一九八三年中秋, 我在贵州一所医学院做老师。妻子在上海进修, 孩子在上海寄读。我一人侷促在一个小房间里。是夜浓云滚滚, 难得云间漏一空隙, 让人一窥惨淡的冰轮。我那天就写了这么一首诗:

多情无奈亦多愁,
望极天涯侷小楼。
妻子情亲天各一,
浓云孤月是中秋。

一九八五年我第一次出国进修。出来不多久，适逢中秋。那时离故国是万里之遥了。妻子和孩子仍在贵州山区。虽然人分两地, 相约共同奋斗。当日我写了一首五律, 遥寄远在贵州的她:

异国中秋夜, 思君两地看。
风尘同满月, 情意各青山。
云路八千里, 人生九曲弯。
相知多慰籍, 万里共征鞍。

另一首诗写于一九八七年中秋, 我第二次来瑞典。妻子和儿子想一起来，却一时拿不到护照，仍在国内， 我又是单身一人。那时我正在攻读学位，书桌上堆满了书，直读到子夜时分。一轮皓月, 正贴在北欧明净的天上。开窗览月, 诗情从心里慢慢醒来, 凑了如下一首七律:

底事今宵在北欧？平生志趣苦追求。
孤身有伴书堆案；子夜无声月满楼。
未惜韶光斑黑髮；愿将抱负寄金甌。
男儿莫诵秋声赋，雁影长天意自悠。

后来妻儿都来到瑞典, 我们合家过了几个团圆的中秋。团圆的中秋祗顾去享受那份天伦, 却没有留下诗。直到一九九三年, 我单身到密西根大学去读博士后，妻子和儿子来美探亲。孩子要开学，中秋节前不得不回去。我送他们到底特律机场。分手时我说:“可惜不能一起过中秋了。”妻子安慰我说:“万里共婵娟吧。” 其实婵娟是共不了的, 由于欧美时差, 美国明月中天时, 瑞典早已朝霞似锦了。那天送别归来, 我独坐空巢, 不觉悲从中来, 又写了一首诗:

此生怎了是离愁, 又送妻儿返北欧。
泪眼难含强撒手, 肝肠欲断怕回头。
楼空四壁人枯坐, 日落千柯鸟乱啾。
欲待月明谁可共, 婵娟万里不同洲！

再后来中秋的诗就写得少了，因为一家团聚了，诗倒反没有了。古人说，诗穷而后工，我倒觉得诗是孤而后工。人一孤寂，就会寻找解脱，诗就是一个渠道。

两年前也是一时兴起，开始玩博客，作文写诗，交了几位诗友，又写起诗来。零七年中秋就填了这么一首《浪淘沙》：

把酒又中秋，
莫道乡愁。
天涯无处不芳洲。
但得有情同望月，
隔海人俦。

好友共绸缪，
佳句如流。
诗风霁影两悠悠。
唤取吴刚频进酒，
一醉方休！

谨以此文问好坛里的朋友们，祝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