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冬

转眼半年过去了，舒英母亲的化疗也结束了，身体也基本恢复了，眼看快要过年，舒英的爸妈就问舒英他们能不能回来过个年。舒英有点犹豫，这大半年来为母亲看病，真花了不少钱。他听了说：“还是回去一次吧，我还没有见过你父母呢。钱，只要工作在，总还会有的”。

他们于是夫妻双双把家回，去了中国。舒英的父母亲仰头看到这高大魁梧的女婿，高兴得整天笑眯眯的。而且这女婿没架子，他们在厨房忙菜，他也挤进这油烟滚滚的厨房，说要看看正宗的中国菜怎么做的。急得舒英的妈妈大声叫女儿把他领走。说：“咱这厨房小，他一进来，就像塞进来一头大象，我还舞弄得开吗？”邻里听说舒英带洋老公回来了，也都来观看，个个都誇舒英有本事，竟追了这么个伟丈夫，“比高仓健还要高仓健”。老爸一听，忙着解释，说这事儿可是人家老外主动追咱女儿的。 大家一听，虽然半信半疑，都对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舒英刮目相看了。

大年初一早上，舒英的妈妈烧了莲心红枣，炒了年糕，做了宁波汤圆招待洋女婿。他看着舒英问：“过年早餐要吃这么多东西啊？”舒英笑着说：“这都是有讲究的啊。你看，这莲心意味着两心相连，汤圆呢代表团团圆圆，年糕是希望年年高升。”。他听后不断点头，连说有意思，有意思。这时他发现漏了一样，就指着碗里那大红枣问道 : “这个呢？”

刚才舒英一样样点着给他解释时，她妈妈在旁边看着。虽然她不懂英语，她知道女儿在说什么，一直笑盈盈地。现在看到洋女婿点着红枣问舒英，舒英却有点支吾时，就在旁边大声说了句“早生贵子！翻译给他听！”。舒英只好说了。他一听放声大笑，说：“这正是我想要的啊！”她妈忙问舒英他说什么，舒英告诉她后，老人高兴地说：“这女婿真和丈母娘心连心啊！”

也许正是那几粒枣子的作用吧，他们从中国回来不到两个月，舒英就怀孕了。一想到要做爸爸，他兴奋得不得了。怂恿舒英一起，报名参加了一个学习班，去听如何注意孕期保健，如何防感冒，防疱疹，如何注意不乱用药，防止胎儿畸形，婴儿出生后如何第一次做爸爸妈妈，如何分担责任，如何用尿片，等等等等。他每隔一二天就要看看舒英的肚子，看大点没有。舒英笑了，说亏你还去参加过学习班，怀孕的肚子每天都能看出变化吗？没事的时候，他就会傻想，想将来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有一天早上，他醒来后独自躺在床上笑。舒英问他笑什么，他说：“我梦见我们孩子了， 都会走路了，但 坐在便桶上”。舒英眉头一皱，问：“干嘛坐在便桶上啊？小便吗？”“大便！”他说，说后又笑了。舒英奇怪地问他：“大便有什么好笑的呀？”他说：“你听我说啊，这孩子坐在便桶上，拉了半天也没拉出半点 Shit 来。我抱起来一看，发现我们孩子原来先天性肛门闭锁！”他说后不觉又哈哈大笑起来。舒英翻身抽出自己的枕头就堵了他的嘴。

孩子终于慢慢长大了，开始伸手蹬脚了。检查说是个女孩。一天吃饭的时候，他问舒英：“英，你说我们女儿的眼睛将会是什么颜色？”舒英说：“不是蓝色的就是褐色的吧”。他说：“我就怕是蓝色的”。舒英有点吃惊，说：“蓝色的不是很好吗？你眼睛就是蓝色的呀”。他说：“你听我说，有朋友告诉我，说黑头髮是强基因，所以我们女儿的头髮应该是黑色的了。黑头髮如果配双蓝眼睛，你说好看吗？”舒英一凝神，问：“你说像电影里的吸血鬼？你怎么尽从坏处想啊？”

当舒英分娩的时候，他守在产房里。他怕舒英个儿太小，生产时会有困难，不料一切都十分顺利。当胎儿的头刚顶开阴道口的时候，他专注的眼睛第一想看的就是头髮。哦，那是几缕金黄色的头髮。“这是我的颜色”，他轻轻地说，非常满意。当助产士将婴儿处理包扎好，抱给他们时，婴儿还在哭。他们俩一直等着，等孩子哭声止息了，从开着的小小的眼缝里，他们看到了一双深褐色的眼睛。“ Perfect! ”他忘了在产房里，高声喊道。

这时，舒英虽然很疲惫，仍然开玩笑地问他：“你查看过孩子的肛门吗？”问后就抿嘴笑了。周围的助产士们都感到意外，问：“为啥看肛门啊，哪儿不对吗？”他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她们说，“别担心，这是一个笑话，一个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的上帝， 他们的秘密在 Baby 的肛门上！”这回可轮到周围的助产士们，一个个大笑起来了。

【后记】这故事是在真实的人和事的基础上铺衍而成的，就像有些电影里说的那样： Based on a true story 。 就在这儿结束吧，因为再往下写，就真的要“编”了。而“编”却不是我的强项。这故事也许太完美，没有大的矛盾冲突。然而生活中完美总还是有的吧？也许正因为此，才决定把它写出来。他们现在生活都很好。他已经是一所大学的教授了，舒英也成了公司里的中层领导。他们每年都到他父母墓地去扫一次墓。每次去扫墓，他都感到心灵的平静 ， 因为他知道他父亲不必再作当年那声呼喊了，而他的母亲看到他们，也一定会微笑得更温馨。他们的女儿都已经在初中读书了，头髮颜色后来变成棕色的了。他们后来又生了个儿子，也是棕色的头发，褐色的眼睛。舒英的父母亲都健在。母亲七年后另一侧乳房又发现了肿瘤，又动了手术，一切似乎都还好。舒英有一次在《 Reader’s Digest 》上读到一篇文章，是一位因乳腺癌作了双侧乳房切除的病人写的，那作者劝失去乳房的妇女别把乳房看得太重要，“因为你从来不须把乳房的情况写到 CV 里的”。舒英感到这话挺幽默的，就告诉了她母亲。她母亲笑着说：“妈不难过。妈靠它们哺育了你这样的好女儿，也就算完成历史使命了”。（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