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冬

 以前中国的医学院, 不论大小, 都有一个寄生虫病学教研组。外国的医学院不少都没有。想来寄生虫病是中国的常见病，在中国土地上长大的孩子, 很多人都吃过山道年, 宝塔糖, 都知道蛔虫,  都会说那句话:“我哪知道你的心思,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许立人在医学院教寄生虫病学, 因为外国寄生虫病不常见, 他也不必去看什么外国文献, 因而英文水平也就差得可以。七七年四人帮倒台以后, 高等学校开始评职称, 英语水平竟是晋升的一条标准。许立人慌了, 组内的其他同事也慌了, 于是合伙吵到院长室。院长人老心善, 擅长和稀泥。他说:“这样吧, 下周开始让外语教研组的老师帮你们突击补习一下英语, 补习完就考试, 考试通过不就行了吗?” 许立人问:“要是通不过呢?” 院长莞尔一笑, 不予回答。           

那时四人帮刚打倒, 什么《林格风》,《九百句》, 《托福》 都还没有时兴起来。外语老师手头仍然是文化大革命中工农兵学员用的英语教材, 开头第一句就是“Long live Chairman Mao” 。第二第三句还是 long live 什么什么。许立人和一批中年教师, 天天晚上去补习英语。那外语老师原来是教俄文的, 临时跳槽来教英文, 念得荒腔走调, 学的人再谬上加谬, 一声声“long live”, 拖着长腔, 在大楼间荡来荡去, 如唱一样好听。         

补习了三个星期, 许立人和他的同事们, 一路顺风通过了外语考试。许立人教了十五年书, 争得了一顶副教授的帽子。他想起当初还问院长考试通不过怎么办, 人家院长心中有谱, 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许立人当了副教授, 去桂林开学术会议。休息时逛书店, 看到一个黄须碧眼的洋人和营业员叽里呱啦地说话。营业员一句也听不懂, 急得满脸通红, 一看许立人胸前别着学术会议的牌子, 忙叫道:“那位老师, 你来帮个忙, 这外国人究竟要买什么呀?” 

许立人一愣, 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洋人大喜, 说他要买一本关于“茂”的书。许立人脑子飞转了半天, 想不出“茂”是什么, 只得悄悄地问他:“茂是什么东西?” 

那洋人惊得瞪圆了眼睛, 从口内蹦出三个字: “毛-泽-东!” 

许立人从此知道, 他学英语时, 白唱了几十遍“Long live Chairman Mao”, 人家外国人叫咱们毛主席只一个字: 茂! 

【此乃实事，非杜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