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大师马、张、裘、赵的特色-读汪曾祺《西山客话》(一)

瑞冬 (2015-06-18 10:16:52) 评论 (6)

 

最近读了已故作家和剧作家汪曾祺先生的《西山客话》。汪先生曾任北京京剧团编剧三十余年,和京剧演员相交甚笃,对京剧艺术也有独到的见解。在《西山客话》一书中,他对几位京剧大师的特长,有简要精当的评论。对今后欣赏他们的表演,相信会有帮助。

他说马连良是雅俗共赏的艺术家。马形态潇洒,在台上极度松弛。这是因为马连良角色准备工作非常认真。为在现代戏中演一个抽旱烟的老汉,他会手拿一根旱烟摆弄一整天。准备足了台上自然就放松了。马连良台上很讲究台步。在《一捧雪》中,他演三次藏杯外逃的莫成,无一句词,但三次步法不一,三个“水底鱼”,利索、自然,一次比一次遑急,能因此赢得三个满堂好。

张君秋得天独厚一条好嗓子,甜、圆、宽、润。他发音主要靠腹部呼吸,共鸣量大,如浓茶酽酒,味道醇厚。张君秋嗓子还有个特点是富于弹性,高低收放运用自如。《秦香莲》中的二六“我叫一声杀了人的天”,拔到旦角能唱的最高音,他还能婉转回环,美听之至。他极会换气,常在眼上偷换,不留痕迹。

裘盛戎将花脸艺术推到一个新阶段。一般花脸常以气大声宏,粗犷霸悍取胜。但裘盛戎讲究精当细致,别有韵味。他视剧情需要,不一味地在台上喊叫。《群英会》中黄盖唱“俺黄盖受东吴三世厚恩”,他独把三字拔高,从而表现了黄盖因恩重而甘愿冒险诈降的决心。裘派花脸还从程派那儿得到启发。《智取威虎山》李勇奇“扫平那威虎山我一马当先”那句,别人都在“马”后换气,而裘在“当”字后换,从而使得“先”字唱得响亮、充沛、酣畅。

赵燕侠最令汪曾祺佩服的是吐字,赞为一绝。赵燕侠每个字都清楚。田汉曾说她字是字,腔是腔。先把字吐正了再运腔。再就是她的嗓音清、净、明亮、脆生。嗓子能久唱不败。她演全本《玉堂春》,《白蛇传》,都是一人演到底。《沙家浜》中“人一走,茶就凉”的拖腔,十四板,她唱得毫不吃力。

读后我想到现在的花脸,和裘盛戎比,都觉得太一味追求高亢,好博观众的掌声。观众似乎也只要喊得响就叫好。昨天在Youtube上看到裘盛戎,张君秋,谭富英的《二进宫》,裘的声音就把握得很得体,像一个老臣在皇娘面前说话。而有些演员,如尚长荣演的《二进宫》,就有点太声大气粗,过于追求一个高响。最近还在Youtube上看了2007年北京京剧团纪念60周年的演出会上,赵燕侠,张学津,李长春演的《沙家浜》的“智斗”。八十岁的赵燕侠仍能一气将“人一走,茶就凉”的十四板拖腔稳稳当当地唱下来,难怪演胡司令的李长春忘了自己的角色,在台上伸出大拇指叫好了。

【注】内容择自汪曾祺《西山客话》

评论 (6)

阿留

回复 '瑞冬' 的评论 :

同感。

京剧的唱腔,似乎独立于其他剧种,半音用得很多(4,7),不知从何而起。开始不喜欢其调,也许是这个原因,半音多了显得不和谐。

曲师新周愉快!

瑞冬

回复 '阿留' 的评论 : 是的,理解和喜欢京剧有个过程。慢慢的似乎会上瘾。

阿留


曲师节日快乐!好文大赏。

我小时候很讨厌京剧,一是听不大懂,二是觉得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并不好听。上大学时,著名武生王金璐先生带着徒弟到俺们大礼堂现场讲解并表演《挑滑车》,那是第一次在现场看戏,和看电视的感觉大相径庭,真是觉得演员的表演顾盼生辉,字润腔圆,从此才学会欣赏京剧的。




beijing1955

您再多讲几段

瑞冬

回复 'xiaomiao' 的评论 : 谢谢Xiaomiao勘正!匆匆打错了,是智取威虎山里的李勇奇,已改正。
据汪先生文,裘演过智取威虎山,我文中内容来自汪先生书中“裘盛戎二三事”一文(书155页)。汪和裘相交甚深,裘病危时,汪和方荣翔(裘的学生)一起去看裘,方问裘:认识谁来看你吗?裘点点头,只说一个字汪,掉下一滴眼泪,非常感人。

xiaomiao

尚未读过汪曾祺先生的这本书。不过,李勇奇是“智取威虎山”里的人物,那句唱词也是“智取”里的。裘盛戎有扮演过李勇奇吗?我只知道他演过老版《杜鹃山》的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