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钢鬃

战地军犬的威风（图片由《世界军事》杂志提供）

    本文原载于《世界军事》杂志2009年第1期，作者：金昊，编辑：赵秀娟。

    在美国军方某网站反映三军战斗训练的数千张相片中，记者发现了一个值得琢磨的现象：战地军犬题材的相片数量庞大，远远超过了M1坦克、布莱德雷步兵战车、阿帕奇直升机等美军标志性兵器，人们印象中称雄今日战场的狙击手、特种作战部队等热门兵种也甘拜下风。军犬如此频繁地出现在美军占地相片中，我们恐怕不能仅以美国人天性爱狗来解释了。

    美军是世界上唯一一支常年来始终接触实战的军队，因此美军更加讲求实效。他们配发给作战部队的每一项装备，都不会凭空列装，那是以鲜血与生命作为代价换回的经验。因此，美军在伊拉克、阿富汗等地区如此大规模地使用军犬，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战场上的实际需要。

    百闻不如一见。让我们借助战地摄影师们记录下的珍贵镜头，看看美军是如何将军犬的作战效能发挥到极致的。

    在人们的印象中，美军就等于高科技。军犬不是高科技，甚至是许多军事专家不屑一顾淘汰兵器，但今日美军确实正经八百地大规模使用--陆军用，海、空军用，海军陆战队也用；警卫分队用，特种分队用，后勤分队也用；巡逻时用，警戒时用，突击时也用……高科技兵器远远领先于其它任何一支军队的美军，把军犬的使用也玩出了花，有些军犬的使用甚至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

    不信？请看下图。

    图一：美军冲绳嘉手纳空军基地的一条"工程师犬"。（图片由《世界军事》杂志提供）

    乍一看上去，这张相片很普通，不过稍加琢磨，便觉得不对劲儿了。画面上的两名女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军犬训导员？不像，他们戴着飞行头盔，美军再有钱，也不会给军犬训导员配发飞行头盔。那么他们是飞行员？也不对。人们似乎从未听说过美军给飞行员配备军犬。再或者是飞行员业余时间偷偷拉出军犬来遛狗消遣？还是不对。请注意，此时这架HH-60直升机的引擎已经发动，直升机的螺旋桨下面可不是一个舒服的所在。

    从相片中的军犬身上，我们又能读出什么呢？这条德国牧羊犬的身体姿态稍稍有些变形，那是因为螺旋桨产生的强大气流正压在它的身上。犬的头部专注地指向飞机，原本挺立的耳朵也在气流的撞击下微微弯曲。仔细看，军犬的两只耳朵指向的角度并不对称，这说明军犬正在努力搜寻、辨别着某种声音。

    军犬毕竟是动物，在庞大的直升机跟前，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强大的气流、飞机本身及机上所载货物和弹药的复杂气味，对于军犬都是一个强烈的刺激，普通犬只很容易产生恐惧，然而画面上的军犬却非常从容。这说明那条军犬至少在接触直升机这一点上，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看过德国牧羊犬犬展的人，一定会对犬展上牵犬师们牵犬跑圈的环节印象深刻。在一块足球场上，几十名牵犬师牵着各自的犬，按照裁判制定的序列，沿着球场周边跑圈。牵犬师多会让一位助手在犬的前面，边跑边叫犬的名字，为犬指示方向。特别是跑在第一位的犬，由于缺乏跟进目标，如果再无人叫引，犬会无所适从而停止前进。这张相片上，军犬也行进在训导员之前，从人与犬的姿态上看，犬的行动很坚决，这表明军犬有明确的目标。可以看出，这条军犬正处于工作的兴奋状态。

    牵犬的军人将牵引带控制在一个较短的长度，这样做有两个目的：更灵敏地控制军犬，并且能更快、更敏锐地感受军犬的反应。另一名军人的表现也耐人寻味--尽管她也带着飞行头盔，但却对直升机视而不见，而是专注地低头观察着军犬。至此，画面上提供的信息都已被解读，但是您能猜出这张相片上的士兵和军犬在做什么吗？

    还是让原片的说明来为我们指点迷津吧。这是美军冲绳嘉手纳空军基地的一条"工程师犬"。它的任务，居然是检查飞机发动机！原来，美军军犬部队研究发现，一些犬只可以凭借敏锐的听觉，来辨别飞机发动机运转是否正常。其实利用声音检查机械并不是新鲜事，我们常常能看到一些有经验的司机，只要听一听汽车发动的声音，就知道发动机是否有毛病。当然，直升机的声音检查要比汽车复杂得多，直升机引擎的声响巨大，而那故障隐患就隐藏在细微的声响之中，靠人耳很难辨别。军犬的听觉大致相当于人的16倍，更难能可贵的是，犬对于节拍极为敏感。一个节拍器，分别以每分钟110下和120下的频率敲击，人根本无法区分，犬却可以轻易辨别出来。当熟悉直升机正常运转声音的军犬，捕捉到稍纵即逝的异常声响时，它会立即向训导员报警。

    至此，初读此图时的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还有一个细节也很有意思。军队挑选军犬时，通常比较青睐更加强壮彪悍的公犬，由威武的男兵带领执行任务。而相片上这条犬却明显是一条母犬，两名训导员也是女兵，看来在玩"技术活儿"方面，美军军犬部队终于实现了"男女平等"。

    图二：2008年1月10日的伊拉克迪亚拉省。美国陆军第二步兵师所属部队正在对一出疑似藏匿有伊拉克武装人员的房屋进行搜查。在突击分队进屋前，一条比利时马林努斯犬在士兵的指挥下，钻进建筑物内进行搜索。（图片由《世界军事》杂志提供）

    人生在世，行走江湖，要么凭的是学识技术，要么就得靠勇敢和力气。在这一点上，军犬也一样。图一中玩技术活的军犬虽然辛苦，但因为驻扎在后方基地，不仅工作环境好，而且安全。但是，并不是所有军犬都能有福气进入那么好的部门服役，对于大多数军犬来说，它们面临的危险比士兵要高得多。

    图二即是说明。

    这张相片拍摄于2008年1月10日的伊拉克迪亚拉省。美国陆军第二步兵师所属部队正在对一出疑似藏匿有伊拉克武装人员的房屋进行搜查。在突击分队进屋前，一条比利时马林努斯犬在士兵的指挥下，钻进建筑物内进行搜索。

    身处和平环境的人们看这张相片，恐怕不会有太多感觉。但对于有过类似实战经验的人来说，感觉就完全不同了。从作战的角度考虑，入室搜查对于进攻一方是非常不利的。在室内，武装分子可以借助其熟悉的房屋结构隐蔽，待对方靠近时突然开火。由于室内的空间狭小，交战双方几乎是贴身肉搏，猝然猛烈的火力对进攻一方威胁极大。最关键的是，人从室外进入室内，特别是进入那些低矮、采光不好的房间后，眼前立即变得一片漆黑，整个战场在短时间内实际上变成了单向透明。即便进入相对比较明亮的房间后，人的眼睛也要过上几分钟才能完全适应，而隐蔽在屋内的武装分子是不会给对手时间适应的。

    犬的暗视力比人要好得多，并且犬对外界感知也不像人那样基本上依靠视觉，听觉、嗅觉都可以帮助军犬发现目标，加之军犬行动敏捷，无论是进攻还是脱离，成功的概率都比士兵高。再退一步，即便军犬无法全身而退，但它可以报警，便与外面的突击分队采取措施。

    北京电视台一档著名的法治节目曾经播出过一段采访。北京市公安局的一名警犬训导员，为观众讲述一次带犬搜捕犯罪嫌疑人的战斗。当时，北京公安特警准备搜查一个地下室，一名携带手枪的犯罪嫌疑人就可能藏匿在里面。尽管犯罪嫌疑人只有一支手枪，但黑暗的地下室还是为擒拿他带来了困难。凭借黑暗的掩护，他一支手枪就可以给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特警们造成不必要的杀伤。那一次，现场指挥员权衡之后，最终还是调警犬率先突击。

    和平时期特警攻击一名犯罪嫌疑人尚且如此，在终日充斥着路边炸弹和狙击的伊拉克，美军突击队员的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因此，美军为作战分队大量配备军犬，就是希望通过军犬的特殊性能，降低士兵的伤亡率。

    然而，每检查一处这样的可疑房屋，军犬能够如图片上这样全身而退的几率只有50%--它们干的绝对是敢死队的活儿。现在再回过头来看这张相片，您也许会对这条从暗室内钻出的军犬肃然起敬。

    图三：一只叫做“艾卡”的军犬在搜查可疑车辆。（图片由《世界军事》杂志提供）

    驻伊美军最头痛的问题，就要算路边炸弹了。这种低成本、但破坏力巨大的攻击方式令美军防不胜防。在检查爆炸物方面，世界各国迄今为止都没有一项技术，比军犬搜爆更快捷实用。因此，驻伊美军战地军犬最重要的一项职能，就是搜爆。

    图三中的军犬叫艾卡，它检查的并不是真正的嫌疑车辆，而是美军专门用于训练军犬搜爆的训练车。艾卡在被派往伊拉克前线之前，要在雷克赫斯特海军航空兵工程基地接受严格的临战训练。正如欧文堡为即将赴伊的美军部队提供了逼真的战场环境一样，这里的训练场也尽可能地模仿军犬在伊拉克可能遇到的场景。事实上，在伊拉克，很多路边炸弹都被设置在汽车里，武装分子将汽车停在路边，伺机引爆，因此军犬在伊拉克战场搜爆的重点，是搜查车辆。

    对于军犬来说，车辆搜爆并非易事。一方面，车辆本身的各种油品都有浓重的气味，某些油品的气味与炸药还非常相似，军犬容易造成误判。这对军犬的嗅觉都是干扰；更重要的是，美军军犬是在战场上执行任务，不仅要准，速度还要快。在遥控炸弹的人、或是对方的狙击手的眼皮底下搜爆，那可是在刀尖上舔血。军犬早一秒钟发现，也许就能救下自己和训导员的两条命。

    图四：军犬卡鲁斯训导员的指引下，正在对一辆停放在路边的可疑车辆进行搜查。（图片由《世界军事》杂志提供）

    图四与图三的场景很相像，所不同的是——如果图三中的军犬艾卡出现失误，它顶多会受到训导员的呵斥，但图四中的军犬卡鲁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卡鲁斯在训导员的指引下，正在对一辆停放在路边的可疑车辆进行搜查。如果它出现失误，不仅自己和训导员的小命不保，他们所在的巡逻分队也可能因此陷入危险之中。这不是吓唬人，卡鲁斯执行任务的地点，不是雷克赫斯特基地，而是萨达姆的故乡--伊拉克的提克里特。

    凝视这张相片，人们会感受到隐藏在画面背后的死亡气息。在画面的左侧，一辆M1A1坦克和一辆布莱德雷步兵战车停在安全距离以外，坦克与步兵战车的火炮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可以想见，坦克和步兵战车内一定是弓上弦，刀出鞘，紧张地警戒着。此时，巡逻分队中最危险的角色就是军犬卡鲁斯和它的训导员了。

    图三与图四是两张具有代表性的美军军犬战地搜爆的相片。其实，利用犬搜爆，在工作犬训练方面不是新鲜事，各国的海关、警察都有搜爆犬。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公安部调集了全国的精英搜爆警犬进京，执行安保搜爆任务。从相关的电视报道上可以看出，那些搜爆犬都是以个头娇小的史宾格猎犬，以及电影《导盲犬小Q》里那样温存和善的拉布拉多犬为主。其他国家的警察、海关搜爆犬中，这两种犬的比例也较高。然而在记者看到的美军战地搜爆犬中，史宾格猎犬和拉布拉多犬的出现频率极低，远不及上图中的比利时马林努斯犬和德国牧羊犬。

    从犬种能力的角度看，单纯以伊拉克街头搜爆的条件衡量，拉布拉多犬似乎要更强于德国牧羊犬。中国公安部警犬研究所曾经作过一个对比试验：在搜查毒品时，在其他条件相同时，德国牧羊犬对于微小剂量的毒品反应更灵敏；当毒品量达到约50克时，两种犬的反应不相上下；当毒品剂量大于100克时，拉布拉多犬反而更为灵敏。搜爆与搜毒的原理相同，武装分子路边炸弹所针对的目标，是防护周到的美军，一处路边炸弹动辄要使用几十、上百公斤炸药，而炸药的味道又远甚于毒品，拉布拉多犬在感知上应该会占有上风。此外，在野外搜索中，拉布拉多犬的兴奋性更高，也就说它干起活来要更积极。

    更关键的是，德国牧羊犬在搜毒搜爆时，一般要从沾染毒品或爆炸物的物品上展开搜寻，而如果风向对，拉布拉多犬可以从空气中感受到搜查物的气味。怎么理解从空气中感受其味呢？普通搜爆犬要对疑似藏有炸药的汽车抵近检查，才可以捡出爆炸物。我们知道，在犬的几大种类中，猎犬的嗅觉是最为灵敏的。在协助猎人打猎时，一些嗅觉一级敏锐的猎犬，会昂起头，急促而幅度很浅地呼吸。它们能够从风中嗅出鸟兽的味道。同样的道理，无论怎样包装，爆炸物总会有微小的成分扩散到空气中，一些优秀的拉布拉多犬，可以在较远处就感受到爆炸物。不用再作解释，您也会明白拉布拉多犬的这种性能对战地搜爆的意义。

    如此看来，美军更应该选用拉布拉多犬来搜爆了？其实，美军选用德国牧羊犬和马林努斯犬的道理也很明白--这两种犬都极具攻击性。在极端情况下，此类军犬可以向目标发起冲击，用自己的身体为训导员铸就一道或许并不坚实、但却是最后的一道防护墙。

    图五:美国陆军特种部队位于伊拉克的前方基地内，一名伊拉克特警正在对一条马林努斯犬进行扑咬训练。（图片由《世界军事》杂志提供）

    图五拍摄于美国陆军特种部队位于伊拉克的前方基地内，一名伊拉克特警正在对一条马林努斯犬进行扑咬训练。镜头记录下的这一刻，是军犬冲击至人的近前，跃起扑咬的一刹那。我们从军犬扭曲的身体，和伊拉克特警痛苦的表情中，可以感受到军犬冲击的力量。

    对于军犬的战斗力，人们容易持两种极端的态度。怕狗的人害怕至极，甚至提到军犬就要主动放弃抵抗；另一些人则不以为然，他们的观点也很有道理：任何一种格斗都要靠力量作为基础。一个高大强壮的成年男人体重可达90公斤，而一条德国牧羊犬公犬的体重也不过45公斤，马林努斯犬要小一些，体重不足30公斤。与一个不足自给体重三分之一的对手，人似乎没有失败的道理。

    的确，如果两个体重如此悬殊的人进行格斗的话，那么体重仅为对手三分之一的一方是绝无胜算的。但是，军犬的扑咬，和人的擒拿格斗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尽管人的绝对力量比犬大，但一交手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在一次德国牧羊犬犬展上，记者曾目睹了这样一幕：一位德国助训员为中国观众表演犬只扑咬训练。那真是一个德国壮汉！他肌肉发达，人高马大，记者的一位身高1.85米的朋友在他身边足足矮了半头。表演开始。一条德国牧羊犬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六十米开外向助训员发起冲击。在距人两三米处，犬腾空而起，准确地咬住了助训员的胳膊。就这一下，这位体重至少在100公斤以上的德国壮汉，被掀翻在地，引起全场一片惊呼。其实只要算一算，就知道被军犬攻击所承受的冲击力了。一条体重40公斤的军犬，奔跑速度可以达到60多公里。以这样的力量冲到人身上，再强悍的人恐怕也难以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