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痒之年(3)

吴越 (2018-05-27 10:41:04) 评论 (1)

看完电影,苏睿把叶彤送到宿舍楼下,她叫他等一等,回身上楼,过一会儿,拿着一样东西下来,你们三号楼那边下了雨积水,你穿上这个吧。

 

那是一双塑料鞋套。

 

明天记得还给我,叶彤说,我去机房时要用。

 

他们就这么突兀而自然地搭上了校园恋的末班车。

 

当年叶彤说明天记得把鞋套还给我和现在她说早点出发,小心堵车的神情是一模一样的。恋爱的时候,苏睿就有种感觉,这个女孩,是可以娶回家过日子的,那种感觉让他心安。

 

你拿我当朋友啊,下次就介绍点有油水的差事吧,别老是销售小姐保安人员,佣金不高,我倒无所谓,底下辛辛苦苦做事的小弟弟小妹妹们会缺乏动力,OK,祝愿你们商场开张大吉,叶彤讲完公事,格格笑起来,对了,新男朋友怎么样?

 

啊,已经分了?他哪里不好了…哎呀,其实男人都很脏的,习惯就好了…苏睿啊,你是没看见他脏的时候,我跟你讲,男人同女人一样的,外人看的是彩图插画本,亲戚看的是精装本,轮到自己,只剩下平装本,当然会有落差……叶彤指指对面的盘子,里面已经精致地摆上了烤好的土司片和煎蛋,蛋黄已经被挖掉了。

 

蛋黄怎么了?

 

我看网上说胆固醇太高,以后我们就只吃蛋白。叶彤捂着话筒小声说。

 

苏睿微微皱起眉,往被掏空的荷包蛋上倒了两滴酱油,把它夹在吐司片里咬了一口,再喝一口橙汁,顺手拿过报纸。

 

啪!他手里的报纸让老婆手里一把水果叉十分准确地打落了,叶彤也对他皱起眉,摇了摇头。对于她来说,允许苏睿在马桶上看书报已经是底线,餐桌绝对是禁地。

 

有时候,苏睿觉得,在叶彤面前,自己像个孩子,她好像天生就是做母亲的料。但他不敢对她说,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 他们结婚第一年就怀孕了,当时叶彤即将升职,又有出国培训的机会,一生孩子,这些都没了。他拧不过她,陪着去医院做了手术。

 

那个孩子,假如生下来,快七岁了。

 

这几年他们事业都发展得不错,一直想要个孩子,却再也没有成功。

 

苏睿这名字是上大学前自己取的,他原来叫苏成效,因为出生的那一年,正是大见成效的一年。为了那点,他对老爸始终有些耿耿于怀;他可以理解老爸当年很想当车间主任,可再想,也不至于拿儿子的取名权送给老厂长去做人情吧。他不喜欢那个名字,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就改了。名字陪人走一生,起码该是自己认可的吧。

 

说来很巧,叶彤的名字也是她自己起的。她原名叫叶昭娣,可惜出生没多久,普及计划生育,她妈生生地把那个招来的弟弟给做了。

 

慢慢了解这些细节,苏睿和叶彤都感到惊讶-----原来真有天作之合这码事,让两个人如此相似。

 

都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孩子,他不是凤凰男,她不是孔雀女,没有金光闪闪的家业可以挥霍,也没有大山洼里的穷亲戚顶着满脑袋高粱花子来吓人一跳,凭着自己的双手和双脚一点点走出了父母辈所属的蓝顶阶层,穿整齐的套装上下班,衬衫每天一换,办公室外挂着明晃晃的烫金名牌,上面除了中文名字,还有个花体字写的英文名字,知道弗洛伊德和意识流,懂得什么叫布莱顿森林体系,听得明白小泽征尔和施特拉文斯基,花钱不算大方不算小气,不至于省吃俭用去家当,也绝不会为了扎台型乱摆阔替不认识的人买单。他们不是鸡头不是牛尾,是这个城市还有许许多多城市无声而扎实的一族,人数庞大而各有特色,见了老外也绝不露怯,是这个国家第一批能够同时在物质上和精神上担当起白领两个字的人。

 

结婚的时候,叶彤做了个事后回想起来很聪明的决定 --- 婚宴尽量实惠精简,不去蜜月旅行,不添高档家电,甚至新娘子的礼服都是借的,把亲戚送的礼金统统存了起来,买了一套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小户型房子。几年后,火柴盒开始涨价,她又做了一个事后回想起来很聪明的决定 --- 把火柴盒租出去,他们另外到各人父母那里借了一笔钱,买了现在的房子。

 

虽然苏睿的职业是理财顾问,但他总觉得真正该干这行的是自己老婆。从少女时代,她就形成习惯,无论父母给的,家教挣的,学校的奖学金,一切个人收入,每个月存一笔一年的定期。这意味着,第二年开始,每个月都会有一笔本金加利息的收入,雪球如此滚下去,没几年便相当可观了。

 

刚开始做高端理财顾问,苏睿惊讶于他那些客户的家底和他们致富的看似轻而易举 那些人不知有什么玄妙,像是点石成金,无论什么都赚,一颗小小的纽扣能做得身家几千万。那让他一段时间里心里很不平衡,后来,他明白过来,黑猫白猫,他们是他的衣食父母,如果他不能调整自己的心态,就不可能干好这份工作。

 

人生何处不相逢。他的初恋女友后来成了他一个客户的太太,嫁的当然也不是当初大学里苏睿的情敌。她问苏睿自己的丈夫是否近期抛掉过一笔投资,因为怀疑老公外面有女人。苏睿看着她和从前一样美丽的眼睛,终于回答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那个女人幽怨地看着他,而他的心里史无前例地平静:如果他说了,就可能敲掉自己的饭碗。从当初到现在,她都没有顾惜过他;她在乎的只是她自己。

 

后来,她移民去了澳大利亚。临上飞机给苏睿打了个电话告别,当时苏睿刚刚脱了衣服准备和叶彤做功课,铃声响起,叶彤把手机递给他,他依旧很平静地说袁太太吗?祝你一路平安,代问袁先生好。挂上电话,他俯身继续亲吻叶彤。那天晚上,他的表现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他明白,对于自己,初恋的女友从生理上到心理上,再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了。回忆犹在,却已经冰封在过去了。她想踩几条船是她的权利,假如她上了他的船,他一定和她风雨同舟,但她上了别人的船,那么,从此无论歌舞升平还是灯火阑珊,都不是他能过问,也不是他应该过问的。真真实实的,是此刻他怀里的这个女人。

 

苏睿觉得,男人的最高境界是。不争强,不好胜,不消沉,不气馁,不卑不亢,心里的事,不要太多,不要太少,不要自作聪明,不要自寻烦恼,世上没有不要钱的午餐。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十分冷静,很知道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的人。或许,因为这点,后来某一天,当另一个女人像道闪电般劈进他生命里的时候,他感到深深的,深深的,措不及防。

评论 (1)

思壮思通

苏睿觉得,男人的最高境界是“睿”。不争强,不好胜,不消沉,不气馁,不卑不亢,心里的事,不要太多,不要太少,不要自作聪明,不要自寻烦恼,世上没有不要钱的午餐。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十分冷静,很知道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的人。或许,因为这点,后来某一天,当另一个女人像道闪电般劈进他生命里的时候,他感到深深的,深深的,措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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