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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张爱玲(三) – 用女人的眼光看女人

(2014-02-24 14:07:30) 下一个

作为女性,张爱玲写女人驾轻就熟。女作家的一个内在优势,就是她们对同性的感觉和洞察使他们笔下的女人迥异于男性话语世界中女人的形象。这也是女作家的作品吸引我们的一个重要原因。

张爱玲写过一篇《谈女人》。同时代的梁实秋也写过一篇《女人》。同一题材的两篇散文,由不同性别的作家所写,角度和眼光大有不同。两相对照,有些典型意义。

梁实秋在文中对女人赞美透露出男人的优越感,他谈到女人的聪明时仅仅限于她们能穿针引线,做编竹篾等细活儿。当遇到“有学问的女人,创辟‘沙龙’,对任何问题能继续谈论至半小时以上”时,他的评价也不过是“不但不令人入睡,而且令人疑心她是内行。”期望从梁文中挖掘出严肃命题的读者读后可能会觉得有些无聊,不外乎是些“女人喜欢说谎”、“女人善变”、“女人善哭”、“女人胆小”、“ 女孩子从小就往往口齿伶俐”一类的借题发挥。实际上,梁大师自知没有为女性下断语的权威,他的本意就是一篇幽默小品。

而张爱玲的《谈女人》则有不同的切入点,也深入得多。张文铁口直言:“完美的女人比完美的男人更完美。同时,一个坏女人往往比一个坏男人坏得更彻底。”这样的话从一个女人的口中说出也就罢了,没有挨过女人砖头的男人是不敢说的。如果说了,那恐怕就真要挨砖头了。

张文不屑于像梁文那样罗列女人的优缺点。“凡是说‘女人怎样怎样’的话,多半是俏皮话。单图俏皮,意义的正确上不免要打个折扣”。这话好像是针对梁文说的。张爱玲认为,“笼统地说‘女人怎样怎样’,比说‘男人怎样怎样’要有把握些。”“因为天下人风俗习惯职业环境各不相同,而女人大半总是在户内持家看孩子,传统的生活典型既然只有一种,个人的习性虽不同也有限。”所以张爱玲回忆即使在学校里有女士以老牌新党的口吻谈到男子如何不公平,如何欺凌女子,她会忍不住要反驳那女人,“因为实在听厌了这一切。

在张爱玲看来,如果把女人当初之所以被征服,成为父系宗法社会的奴隶,怪罪是因为体力比不上男子。但是男子的体力也比不上豺狼虎豹,何以在物竞天择的过程中不曾为禽兽所屈伏,可见得单怪男子造成妾妇之道的劣根性是不行的。《谈女人》最后一个比喻来化解男女性别的争论,把男人比作超人,把女人比作神。超人是进取的,而神是同情、慈悲、体恤、观照。所以女人的柔韧并非是源于屈从男人的强大,而是女人的天性。

张爱玲在《谈画》中提到达芬奇的名画《蒙娜丽莎》,她认为那微笑就是恋爱中的女人的笑容。

一个女人蓦地想到恋人的任何一个小动作,使他显得异常稚气,可爱又可怜,她突然充满了宽容,无限制地生长到自身之外去,荫庇了他的过去与将来,眼睛里就许有这样的苍茫的微笑。

这样的话令人想到张爱玲在热恋胡兰成时百般退让、迁就、容忍,“荫庇了他的过去与将来”。女人的一个微笑,有取悦也有嘲讽,所以看上去有些奇异。把男人的那些小把戏看得真切,把欲言又止的心思藏进心里,“充满了宽容”,期待着也相信着男人的爱。

在另一篇谈画的散文《忘不了的画》中,她谈及林风眠一幅画娼妓的画时说:

林风眠这张画是从普通男子的观点去看妓女的,如同鸳鸯蝴蝶派的小说,感伤之中不缺少斯文扭捏的小趣味,可是并无恶意。普通女人对于娼妓的观感则比较复杂,除了恨与看不起,还又羡慕着,尤其是上等妇女,有着太多的闲空与太少的男子,因之往往幻想妓女的生活为浪漫的。

这样的话很尖刻,却一针见血,直戳到上流社会贵妇和淑女们的软肋。它不再把女人划分为娼妓和贞女两类,而是回归女人本性的同一类。

关于淑女与妓女区分,《谈女人》中有进一步的讨论:

女人取悦于人的方法有许多种。单单看中她的身体的人,失去许多可珍贵的生活情趣。以美好的身体取悦于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也是极普遍的妇女职业,为了谋生而结婚的女人全可以归在这一项下。这也无庸讳言——有美的身体,以身体悦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悦人,其实也没有多大分别。

出身贵族自命清高的文化女人张爱玲,把以身体悦人和以思想悦人的女人放在了同等高度,这很不简单,并非悲天悯人,她是以美学的观念看待女性整体并取得认同感的,那蒙娜丽莎的微笑是代表全部女性的。

女人纵有千般不是,女人的精神里面却有一点“地母”的根芽。可爱的女人实在是真可爱。

“地母”精神是什么?“如果有这么一天我获得了信仰,大约信的就是奥涅尔《大神勃朗》一剧中的地母娘娘”。张爱玲接着说:

《大神勃朗》是我所知道的感人最深的一出戏。读了又读,读到第三四遍还使人心酸泪落。奥涅尔以印象派笔法勾出的“地母”是一个妓女,“一个强壮、安静、肉感,黄头发的女人,二十岁左右,皮肤鲜洁健康,乳房丰满,胯骨宽大。她的动作迟慢,踏实,懒洋洋地像一头兽。她的大眼睛像做梦一般反映出深沉的天性的骚动。她嚼着口香糖,像一条神圣的牛,忘却了时间,有它自身的永生的目的。”……她说话的口吻粗鄙而热诚:“我替你们难过,你们每一个人,每一个狗娘养的——我简直想光着身子跑到街上去,爱你们这一大堆人,爱死你们,仿佛我给你们带了一种新的麻醉剂来,使你们永远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张爱玲理想中的“神”已经具有更多的俗世的特征,她不但把女神还原为一个普通的女人,而且还原为一个妓女。在她的理解中,

这才是女神。“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洛神不过是个古装美女,世俗所供的观音不过是古装美女赤了脚,半裸的高大肥硕的希腊石像不过是女运动家,金发的圣母不过是个俏奶妈,当众喂了一千余年的奶。

所谓超凡脱俗,带着圣洁的光环的女神不过是人类把俗世生活中的女人理想化了的结果。而张爱玲认为,在任何文化阶段,女人毕竟还是女人,她以构成生活最普遍的,最基本的支撑,代表四季循环、土地、饮食、繁衍、生老病死。“女人把人类飞越太空的灵智拴在踏实的根桩上。”她们是这时代的最广大的负荷者,她们标志着人生安稳的一面,但正是在这安稳之中“有着永恒的意味”(《自己的文章》)。这就是对蒙娜丽莎的微笑的最好的阐释。  

讨论张爱玲谈女人,不能不提及她的朋友苏青。

说张爱玲把苏青看作自己最亲密的女友,有些勉强。更确切地说,苏青是张爱玲最敬重的女作家。

低估了苏青文章的价值,就是低估了现代的文化水准。……把我同冰心、白荻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甘心情愿的。

张爱玲是嫉妒苏青的,嫉妒她容貌姣好,嫉妒她长袖善舞,嫉妒她与胡兰成之间张爱玲无法取代的关系。

张爱玲、胡兰成、苏青当年三人行,表面上走得很近,却各怀心计。

张爱玲专门以苏青为题材写了一篇散文《我看苏青》。她开篇写道:

至于私交,如果说她同我不过是业务上的关系,她敷衍我,为了拉稿子,我敷衍她,为了要稿费,那也许是较近事实的,可是我总觉得,也不能说一点感情也没有。

显然张爱玲有意使自己低调一些。在文中可以看出张尽力在说苏的好话,甚至有讨好苏的嫌疑。但细心的读者会发觉作者有些言不由衷,另有心思。

我想我喜欢她过于她喜欢我,是因为我知道她比较深的缘故。那并不是因为她比较容易懂。

这种拐弯抹角近于有语病的句子很不像张爱玲的行文。想把话尽量说得滴水不漏,却不免有些藏头露尾。潜台词似乎再说:我对你是交心的,你难道不能表现得更好些吗?

Su Qing 1982.jpg
苏青

当年苏青办了一本杂志叫《天地》,张爱玲和胡兰成都是主要撰稿人。胡在苏的杂志里第一次见到张的作品,大为欣赏,迫不及待地想结识这位才女,于是从任职于汪伪政府的南京赶到上海。那天他下了火车没回家直接去了苏青的编辑部。胡在自传《今生今世》里回忆说苏青见了他“很高兴”。两个人一起出去吃饭,交杯问盏之后双双回到苏的寓所,胡才向苏吐露此次来上海的目的:希望会一会张爱玲。

“张爱玲不见人的。”苏青的回答是实话,但不免也带有一分情绪:原来他是奔张爱玲而来的。但苏坳不过胡的恳求,还是把张的地址给了他。

随后的进展大出苏青所料。胡按照苏给的地址首次登门拜访张,吃了闭门羹。但次日张就成了胡的座上宾,很快二人便打得火热。

起初张与胡交往,虽然相见恨晚,但还不是一见倾心。胡开始也只是被张的才情所吸引。张虽然喜欢胡,但她以为自己是不会轻易坠入情网的,仅限于两情相悦。所以根据胡在《今生今世》的回忆,张对胡说:“你说没有离愁,我想我也是的。”因此张并不在意胡已有妻室。

但后来的一件事可能促使张的态度有决定性的转变。有一天晚上胡泡在苏家闲聊,张恰巧不期而至。张见到二人心中顿生醋意,一时不及掩饰。胡回忆说他发现了张的不快,当时苏可能装着没有发现。过了一会儿张决定起身离去,她很可能希望此时胡能与她一起走。没想到胡居然起身相送的意思都没有。

这件事一定对张刺激很大,也许促成了张决定先下手为强,与胡结婚。虽非明媒正娶,一纸婚约也近于儿戏,但张爱玲已经宣布:胡兰成是我的人。

胡兰成年轻照片- 搜狗图片搜索
胡兰成

张爱玲在《我看苏青》中说道:“即使她有什么地方得罪我,我也不会记恨的。”不明底细的读者可能觉得这话有点莫名其妙。她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并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按常理,作为张爱玲与胡兰成的红娘和二人共同的朋友,苏青成为二人的证婚人应该是不二人选。当张爱玲却弃苏不用,选择了又矮又黑的南洋女子炎樱。

张爱玲对炎樱显然没有对苏青那样的戒心。选她做伴娘不会出现“新娘不是我”的场面。在张爱玲晚年亲自选定的影集《对照记》中,有多帧炎樱的照片,有二人合影的,也有单独拍摄的。而苏青则与胡兰成待遇相同 -- 一张也没有。张把胡剔出在外尚可理解,但苏竟也获如此冷遇,不得不使人怀疑张爱玲别有心机。可见直至晚年,张爱玲对当年爱恨交加的三人行是耿耿于怀的。

胡兰成的墨迹堪比书法家。他有一条幅是这样写的:“平生知己乃在敌人与妇人。”这是什么意思呢?或许可以做如此解释:最懂你的人,莫不过你的敌人和你的女人。因为敌人最了解你长处所在,知道如何防范你,对付你。而女人最了解你短处所在,知道何处是你最柔软的地方,如何使你拜倒在石榴裙下。而女人和女人呢,因为都知道如何取悦于男人,自然形成了竞争的关系。

张爱玲在《我看苏青》中说的很明确:

同行相妒,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何况都是女人 -- 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

自命清高的张爱玲无意妒尽天下的女人,此处的矛头实在是指向苏青一个人。张爱玲是拉了天下的女人作掩护,用泛指来掩盖特指。因为苏青,只有苏青,在面对同一个男人的情况下,与她形成了竞争的“同行”关系,令其生妒。

张爱玲说苏青“是个红泥小火炉,有它自己独立的火,看得见红焰焰的光,听得见哔栗剥落的爆炸,可是比较难伺候,添煤添柴,烟气呛人。”除了触及灵魂的那一层关系,对于既是自己的红娘又是自己的财神的苏青,张爱玲还是心怀感激的。因此对于苏青的才气、性情、美貌、格调,张爱玲在《我看苏青》中不吝赞美之词。文中提到有一次张爱玲和炎樱陪苏青到服装店里去试衣服。苏青穿上她新定做的黑呢子大衣,张爱玲把那一刻写得极为优美,苏青光彩照人。写这样生活点滴瞬间,写女孩子的一颦一笑,张爱玲实在是最为得心应手的:

我在旁边笑了起来,两手插在雨衣袋里,看着她。镜子上端的一盏灯,强烈的青绿的光正照在她脸上,下面衬着宽博的黑衣,背景也是影憧憧的,更显明地看见她的脸,有一点惨白。她难得有这样的静静立着,端详她自己,虽然微笑着,因为从来没这么安静,一静下来就像有一种悲哀,那紧凑明倩的眉眼里有一种横了心的锋棱,使我想到“乱世佳人”。

《我看苏青》中穿插了许多张爱玲自己童年生活的细节,谈她幼年生活中的女人们,母亲、姑姑、舅母、佣人等等,这些似乎与苏青无关,但字里行间透露对苏青的家世的羡慕之情。作者说“苏青是乱世里的盛世的人。

与苏青出身于殷实温馨的家庭大不相同,张爱玲的家庭经历充满了冷漠、变态、阴暗和不安。张爱玲吃的绿豆糕,是每天在母亲床边认了两个方块汉字后的奖赏。早上由佣人抱到尚未起身的母亲的铜床上去,“跟着她不知所云地背唐诗”。虽然那时张爱玲还不太懂得口中诗词的含义,但已经可以体会到母亲“总是不甚快乐的”。母亲离家出国以后,正处于最需要母爱年龄的张爱玲竟感觉无所谓。“最初的家里没有我母亲这个人,也不感到任何缺陷,因为她很早就不在那里了。” 父亲的姨太太给张爱玲做了一件时髦的雪青丝绒长裙,问她“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你母亲”时,张爱玲半认真地回答:“喜欢你。”后来母亲回国与父亲离婚,然后再次远走他乡。张爱玲这样回忆母亲临别时的情景:

不久我母亲动身到法国去,我在学校里住读,她来看我,我没有任何惜别的表示,她也像是很高兴,事情可以这样光滑无痕迹地度过,一点麻烦也没有,可是我知道她在那里想:“下一代的人,心真狠呀!”一直等她出了校门,我在校园里隔着高大的松杉远远望着那关闭了的红铁门,还是默然,但渐渐地觉到这种情形下眼泪的需要,于是眼泪来了,在寒风中大声抽噎着,哭给自己看。(《私语》)

没有母亲的家里却很热闹,时常开宴会,叫做“条子”。有一次张爱玲躲在帘子后面偷看一对被叫来的雏妓;姨奶奶每天晚上带她到舞厅去看跳舞,吃奶油蛋糕。后来她眼看脾气暴虐的姨奶奶用痰盂将父亲的头砸破而被扫地出门。张爱玲还从家里的女佣之间感受到人与人关系的微妙。比如“生着红扑扑的鹅蛋脸,水眼睛,一肚子‘孟丽君女扮男装中状元’”的毛娘“是非常可爱的然而心计很深的女人”;额上有疤的“疤丫丫”(张爱玲起的绰号)当了毛娘的儿媳却总被毛娘欺负;因负责照看主人家的男孩而有优越感的张干“裹着小脚,伶俐要强,处处占先”;负责照看张爱玲的阿干“因为带的是个女孩子,自觉心虚”,只好处处都让着张干。所以这些都给张爱玲留下很直接很感性的记忆。张爱玲一生痴迷《红楼梦》,对其中的人物如数家珍,我想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对曹雪芹笔下的人际关系并不陌生。大观园里那些命运多舛的女孩子们的喜怒哀乐与张爱玲有感同身受的联系(an empathetic connection)。

张爱玲说她曾想写一篇关于古代美人的文章,但不满意,只好作罢。她尤其喜欢杨贵妃,说她受到宠爱,并不是因为她伶牙俐齿,也不是她少有的丰满性感,而是因为她活泼阳光,所以“杨贵妃一直到她死,三十八岁的时候,唐明皇的爱她,没有一点倦意。

生活在那样迷离惝恍的戏台上的辉煌里,越是需要一个着实的亲人。所以唐明皇喜欢杨贵妃,因为她有他是一个妻而不是“臣妾”。我们看杨妃梅妃争宠的经过,杨妃几次和皇帝吵翻了,被逐,回到娘家去,……也就是这种地方,使他们亲近人生,使我们千载之下还能够亲近他们。(《我看苏青》)

张爱玲与苏青都婚姻不幸。同病相怜的经历使两个女人更为接近。在《我看苏青》中张爱玲还写道:

我们家的女佣,男人是个不成器的裁缝。然而那一天空袭过后,我在昏夜的马路上遇见他,看他急急忙忙直奔我们的公寓,慰问老婆孩子,倒是感动人的。我把这个告诉苏青,她也说:“是的……”稍稍沉默了一下。逃难起来,她是只有她保护人,没有人保护她的……

对于两个心比天高的女人,杨贵妃的千古恋情且不必谈,连下等人纯朴的亲情也只有羡慕的份儿,只好沉默。

张爱玲的《有女同车》讲的是她的亲历。她在上海的电车上听身旁的女乘客话家常。一个女人正和男人冷战。“你知道,我的脾气是倔强的。是我有理的时候,我总是倔强的。”另一个女人谈的是被不争气的儿子得罪,丈夫叫儿子跪下向她道歉,她早已万分不忍。结果儿子顺手给她捧来一杯茶,算是赔罪。她当即绷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如此寻常家事,司空见惯,再自然不过。然而张爱玲却从中看出女性的悲哀。最后她大发感慨地写道:

电车上的女人使我悲怆。女人……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

这多少有些酸葡萄的味道。这样的家长里短正是张爱玲可望而不可即的,由此使她想到她自己无从摆脱的孤独。“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正是张爱玲的宿命。在《倾城之恋》里张爱玲有句名言:

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即使这点贱。

在这部小说中张爱玲借白流苏说出:“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因此婚姻很重要,是女人幸福的起点。

在数年之后的《留情》里,张爱玲已对世界要求变少,相比《倾城之恋》和《红玫瑰与白玫瑰》,她更为实际起来:“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然而郭凤与米先生在回家的路上还是相爱着。”生活已褪净玫瑰色,但求尚能把握苍凉的感情。

到了《色,戒》,则是王佳芝在钻戒前想“这个人是真爱我的”,不再求把握自己的感情,只求被男人青睐,于是可以忘记自己存在的目的。

如果再继续读下去,张爱玲最后的作品《同学少年都不贱》里女主人公赵珏念兹在兹的只是:“甘迺迪死了。我还活着,即使不过在洗碗。”张爱玲把女人的支点从婚姻到相处到感受到生存,不断趋于淡泊,不归罪于男人,只是回归到《谈女人》所总结的原罪:

女人纵有千般不是,女人的精神里面却有一点“地母”的根芽。

阅读张爱玲,就好像阅读蒙娜丽莎的微笑:有一分怪异、一分神秘、一分嘲讽、一分嗔怨、一分煽情、一分宿命。



我读张爱玲(一) -  生活背景决定文学底色

我读张爱玲(二) -  美丽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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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北美飘零燕 回复 悄悄话 哎,心性高有才华的女人生来就要比别人不顺些的,好在也有补偿,这样心性的人才能够担待和忍受那些个苦
virus88 回复 悄悄话 "不再求把握自己的感情,只求被男人青睐,于是可以忘记自己存在的目的。" sign!

玄米 回复 悄悄话 这么读,张爱玲的确很耐读。
落花飘零 回复 悄悄话 what a nice article, thanks for sharing, i really enjoyed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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