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

                                听一场马拉松的音乐会

“你知道吗？我们这里有一位疯子钢琴家准备用一个周末的时间演奏所有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共三十二首。”我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国内的好友小李。他问：“是谁呀？真了不起！”
这位被我称为疯子的钢琴家就是当地交响乐团的钢琴独奏演员，并任职于当地一所大学的音乐教授－Peterson Henderson博士。他在演出前介绍自己时说：四岁就喜欢上贝多芬。一生中购买的第一张唱片就是贝多芬的钢琴曲。贝多芬的音乐深深地吸引了他，以至于用了几十年来研究他，理解他，演奏他。

演奏所有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准备很长的时间，也是每一位钢琴家的愿望。全世界大约不足１００名钢琴家录制过全部的３２首贝多芬钢琴奏鸣曲。著名的钢琴家李斯特才录制了２２首。既然难度这样大，能够现场听完这些奏鸣曲的演奏机会应该不多，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

演出从圣诞节前的周四晚上７点开始。我公司每年一度的鸡尾酒会正好是同同一天的８点开始。这场演出我原打算只听半场。然而他的第一曲就已深深地把我打动。无论是听ＣＤ还是现场，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贝多芬的第一钢琴奏鸣曲。按照常理推断这一定是他的早期作品，但是已经完全呈现了贝多芬的作曲风格：激动澎湃的热情，对英雄的推崇，细腻丰富的感情色彩。哇，这就是贝多芬的音乐，她流倘在我心中的每一个角落，我内心深处所藏的每一点对音乐，对生活的热情都被她调动起来。公司的酒会算得了什么，那时那刻，聆听贝多芬的钢琴曲才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就这样从周四到周日，我几乎是一场不拉地听完了所有的演奏。

每个音乐家心中都有他自己的贝多芬，这是音乐家通过对贝多芬乐谱的学习和练习，再加上自己的人生感悟重新创作而来。Dr. Peterson手下的贝多芬也有他的解释。他的贝多芬钢琴曲听起来比较柔和，婉约，不那么锋芒毕露。也许是如此，他对细节的处理更加仔细，音乐的层次感也更加分明。我需要做的就是敞开心屝，任由他的音乐把我带到山间的清晨，阳光下的闹市，月光下的湖畔，鸟语花香的森林，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之夜；跟着他的音乐体会着贝多芬对生活对大自然深深的热爱，真挚的爱情，忧君忧民的悲悯情怀。。。

演出是在当地一所大学的剧院举行，只有不到二十位听众，但几乎所有的听众都是音乐家或是音乐老师，当然除我以外。演出中途，我有幸遇到Dr. Peterson，他问我是否是钢琴家，我说不是；他问我是否演奏其他乐器，我说不会。我跟他说我就是喜欢音乐，尤其是贝多芬的音乐。我想我大概是这次音乐会中唯一的不是音乐家的听众。这一点从我选择的座位都能看得出来。因为那个小小的剧场分为左右两半，几乎所有的听众都坐在左边，惟独我坐在右边，中间我问他们为什么，其中一人告诉我说因为坐左边可以看到弹奏者的手法，而我纯为音乐而来，一点都没有想到去关心演奏者的指法，只想到音乐从钢琴的前方发出，我的位置听起来效果最好。

这真是一场音乐的盛宴。有许多的纲琴曲我都是第一次听，Dr. Peterson对各个曲目的熟练程度也不一样，但听得出来他倾注了所有的感情在弹奏，台上的他如痴如醉地演奏，台下的我如执如迷地聆听，仿佛间来到了“桃花源中，不知今世是何年？”。听完他所有的演奏会后，回到现实中的我，心中难免有些失落。落落寡欢的我又拨通了好友小李的电话。
“你知道吗？有一位疯子听众这周末啥也没干，一口气听完了所有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不用猜，那一定是你。”电话那端的小李不假思索地回答。“真羡慕你有这样好的机会，真希望能跟你一起去听。”
是呀，生活对我是如此地厚爱，让我有这样好的机会去欣赏贝多芬，我还有什么失落呢？微笑着回到现实中来，在贝多芬热情，坚定，乐观，对命运不屈不挠的主旋律的伴奏下生活着。

楚江　初写于2011-12-20　完成于 2012-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