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留下的痕迹,风带走的伤痕

当风轻抚过带刺的玫瑰,你看到风吹花瓣留下来的痕迹,却未曾留意风的身上被划出了斑斑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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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面罩恋人(二)

(2005-04-05 13:01:44) 下一个

面罩恋人(二)

“你……”,她迷惑地望着我,看得出在很努力地辨认眼前这张平凡陌生的脸,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我心头掠过一丝失望,但是很快,我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台阶下。她不记得我才是正常的,她对我讲过的话一共也不超过三句,应该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是你——我是周之航的同学,你来过我们宿舍。”我提醒她道。我本来想说“我是你小表舅的同学”,最后却下意识地隐去了她和周之航的关系。相差了一个辈份,总感觉像个不高不矮的土坡隔在我和她之间,我其实只比她大六岁。

“哦——我想起来了!”她惊喜地说,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更加温暖了几分,彻底驱散了我周身的寒意。“我见过你一次,你是海——”她说着说着自己格格地笑了起来,带得我也傻傻地咧嘴陪她一起笑。她终于忍住了笑声,把话说完,“他们叫你海大仙吧,你还给我算过命呢!”

我心里一阵不知名的激动,我没指望她能记起我来,更没想到她知道我姓海。因为这个姓,我大学时得到了一堆的外号,什么“海龟”、“大富”、“海公公”,其中最好听的就算是“海大仙”了。“对,是我,我叫海楠。”我伸出胳膊想和她握握手,不知怎么回事最后却伸到脑袋上挠了挠头。

上大学时我的确会用扑克牌算命,可现在全忘光了。我还喜欢留心那些说面相手相跟人的性格关系的文章,这样一来加上算命的结果,我总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个八九不离十。其实我自己不怎么信那东西,不过我发现有很多人信,尤其是我们班上的女生。奇怪的是,如果你说她们命好,一辈子一帆风顺、无惊无险,她们不一定高兴;相反,如果你说她们红颜薄命、情路坎坷什么的,她们就会立刻扭捏起来,不但自己深信不疑,还要拐弯抹角地让别人都知道她们可叹的命运。那个时候业余生活少得可怜,大家都对未来感到迫不及待却又毫无把握,所以我想她们也不一定是真信,只是愿意去相信,心甘情愿地让我这个“海大仙”侃得云山雾绕晕晕乎乎霞飞双颊,憧憬一下象牙塔外面那仿佛远在天边的酸甜苦辣。

说实话我多少曾经利用算命来跟女生套近乎,至少,最后达到的效果就是这样。不这样我又能怎样呢?我没有那个天份风花雪月吟诗做画,那个时候的我又戴着副眼镜,典型的书呆子模样,如果不是为了算命,可能根本就没有女生愿意和我讲话。

周之航带着他的外甥女来我们宿舍那天,把我们五个人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又黑又瘦一点也不配这名字的周之航,有个白净美丽的十六岁大的外甥女。我们几个立刻忙着把脏衣服臭袜子往床底下塞,互相撞成了一团,我还记得那天我踢碎了一个暖水瓶。十六岁的少女并不能在我的脑海里直接跟女朋友、老婆、甚至是性爱联系起来,却足以让我脸红心跳、不敢直视,何况她又是那么漂亮。

可周之航还偏偏就相中了我,让我给他外甥女算一掛,哄着她玩。我让她洗了三次牌,她洗得很认真,可我根本就是心不在焉。我鼓足勇气抬头朝她那美好得让人无法逼视的脸看了一会,除了她右眼下那颗不大吉利的红褐色小小泪痣,我再想不出任何线索。我总不能告诉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她的那颗泪痣会让她终生与眼泪为伴吧。我沉吟了半天,捏着嘴唇上面那几根茸毛,说,“你将来不大不小有一劫。”

她哧哧地笑了起来,随后忍着笑问我,“什么劫?桃花劫?”

我没笑,煞有介事地说,“你一直或者将是你身边所有人的重心,可这却会让你非常痛苦,直到有一天你不再是,但那时你将面临更大更大的痛苦。”

她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哈哈大笑起来,“怎么那么自相矛盾啊,像绕口令一样!——哎唷,我妈该来接我了,再见!”说着就向门口跑去。

我连忙在她背后急急地补充道,“还没说完呢,你会嫁给一个大你六岁的男人……”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最后那句底气不很足的话被她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淹没了。

她的声音忽然响起,把我从十年前的大学宿舍拉回了破旧霉烂的修道院。“嘿,你当初给我算的命,现在应验了一半,希望那后一半是你胡诌的。”她笑嘻嘻地说。

“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你这几年怎么过的,能告诉我吗?”我很诚恳地问。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二十六岁风华正茂的美丽女孩,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她要选择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地方,和一半已经入土了的老修女们共度余生。

她美丽的大眼睛眨了几眨,又开始笑了起来。“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修女,我负责照顾这里没儿没女的老修女们,给她们擦身换床单什么的。这是我的一份工作,给的钱可不少哦。”

“那也不至于来做这种工作,太辛苦了。”我看着比她的实际年龄要成熟得多的脸庞,心里有点隐隐作痛。

她低下头,咬着下唇,微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也没那么累……没办法,我需要钱,很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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