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居士

（第四章）敌军登陆 

加西亚总督走后，大首领瓦莱特率领医护骑士团立即投入了紧张而繁重的城防事务。在意大利军事工程人员的指挥下，他们挖深了环绕着圣埃尔姆要塞的壕沟，然后在要塞的左面隔着深壕建起了一座三角棱堡，棱堡和要塞主体之间以吊桥相连。骑士们在百固城和圣吉利城这两个半岛的顶端之间拉起了一条长长的铁链，锁住了两城之间的内港。他们又在半岛的中央设立了一道浮桥，将两座城池连接起来，以便于必要时两城之间的兵力运动。 

五月中旬，来自西班牙、意大利和欧洲其它地区的士兵、雇佣军以及大批军需物资和建筑材料陆续上岛；医护骑士团本身也集结了五百名骑士。瓦莱特又前往首府姆迪纳拜会自治政府，和他们一起分析局势、共商防卫之事。自治政府有一支小部队，包括几百名骑兵，可是缺乏训练，也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于是瓦莱特派出来自葡萄牙的骑士马兹奎塔这员悍将担任姆迪纳的城防司令，率领十五名医护骑士团的骑士作为当地士兵的教官，对他们进行军事训练。自治政府和瓦莱特还连手发出檄文，敦促岛上的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撤离到西西里，而青壮年则一面帮助骑士团修筑工事，一面拿起武器，跟着骑士们军训。岛上所有的铁匠铺都在赶制头盔、铁甲和刀剑，炉火昼夜不熄，锤声此起彼伏，如同一首交响乐。 

骑士们的工程重点是加固百固城和圣吉利城这两个半岛面对陆地的城墙。他们也加紧拆除城墙之外的民居建筑，使未来的攻城军队没有隐蔽之处。这些拆下来的建筑材料都被运入城内，备用于修补战时损坏的城防工事。瓦莱特还指挥骑士们在城内各处挖掘深坑，埋入酒桶、粮食、火药和其它军械，并修造了多处以石头为主材而建、可抗拒炮火的避难所。 

尽管如此，奥斯曼帝国的远征舰队还是来得太快了。五月十八日，一个风平浪静的早晨，防守圣埃尔姆要塞和圣安吉罗堡的骑士团哨兵们发现，东南方的地平线上战旗连天，桅杆如林，帝国的舰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而此时，城外放养着的牛马猪羊尚未入圈，城墙附近的民居建筑尚未完全拆除。 

随着三声号炮，百固城里军鼓阵阵，号角齐鸣。紧接着，各座城堡要塞相继燃起了烽火。片刻之间，敌军来犯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岛。 

虽然岛上的居民数月来一直在为抵抗即将到来的帝国军队作准备，可是现在当敌人出现在眼前时，岛上顿时乱成一团。住在城堡之外的百姓们纷纷扛着包裹、牵着牲口，向城堡里赶去。太多的人拥向百固城，城门附近很快堵塞成一片混乱。瓦莱特见状，连忙派出一队士兵，指挥人群分别往百固城和圣吉利城疏散；同时火速传令，派遣一艘快艇赶往西西里报讯。 

到了中午时分，帝国舰队离岛已经不到二十浬；岛上的人初次领略到敌军的庞大而震惊。数百艘大大小小的敌船呈弯月形排开，密密的风帆掩没了地平线的一半。船队的正中是代表苏莱曼大帝的御舰，它的红帆在如云的白帆之中格外醒目。御舰的两侧分别是穆斯塔法帕夏和皮亚里帕夏的巨形座舰；这两艘船上金鼓声振，旗号招展，指挥着整个远征舰队有条不紊地滑过平静的海面，向马耳他岛缓缓逼近。 

空气仿佛凝固了。岛上的士兵们站在城墙上，紧盯着敌船上如海的缠头，紧握着刀枪的手心渗出汗来。他们的头盔和胸甲，在正午的太阳下反射出大片耀眼的光芒。 

奥斯曼帝国远征军的统帅穆斯塔法帕夏站立在“苏丹号”的船头，身边站着海军司令皮亚里帕夏。两人手持单筒望远镜，审视着位于马耳他岛东部的大港附近的各座城堡和要塞。在他们的眼里，城头骑士们身披的红色战袍在海风中翻飞，如同熊熊的火焰。见大港附近的敌人防备森严，两位帕夏略作商议后，皮亚里帕夏传令舰队南下，开往南部的港口马萨希洛科。 

医护骑士团的大首领瓦莱特站在百固城里的圣安吉罗堡的城头上，监视着奥斯曼帝国舰队的一举一动。他见敌人的舰队转头南下，便立刻派出一千人马前往南边的马萨希洛科港，阻止敌军登陆。 

当奥斯曼帝国的舰队靠近马萨希洛科港的时候，港口的岸边早已旌旗招展，防守的基督徒士兵们持枪执戟，严阵以待。穆斯塔法帕夏和皮亚里帕夏见状，只能命令舰队绕过马萨希洛科港，沿着马耳他岛的西海岸北上而伺机登岸。可是不久天色渐晚，全军登陆已经不太可能了。于是皮亚里帕夏下令，舰队在离岸不远处抛锚暂驻过夜。 

帝国远征舰队在海面上的一举一动，都在守岛士兵的监视之中。他们见敌舰停驶落锚，大队人马便撤回百固城，只留下少数哨兵继续观察。 

夜幕降临了。此夜，无风无月。庞大的舰队熄了灯火。海浪悄悄地拍打着船舷，不时地发出哗哗的轻声。白天喧哗骚动的马耳他岛，也渐渐地平静下来，只有几座要塞里微弱的灯火，费力地穿刺夜的黑，时明时灭地闪烁着。 

夜深人静之际，在黑幕的掩护下，七艘平底小艇悄悄地从帝国大舰上放下，无声无息地向海岸滑去。每一条小艇上，乘坐着六七名黑衣黑裤黑缠头的奥斯曼武士。他们手中的刀枪，也用黑布包着。当小艇靠近了岸边，他们停止了划桨，坐在尾部的一名武士轻手轻脚地没入水中，将小艇推上了海岸。小船一登陆，武士们纷纷跃下船来，悄然无声地穿过海滩，消失在滩后的灌木林里。他们脚下的软底皮靴落在沙滩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曙光初现时，一名来自西班牙的基督士兵巡查到此，赫然发现了沙滩上被弃的小舟。他虽然没有看见任何奥斯曼武士，但是知道小股敌人已经上了岛。他不敢迟疑，赶紧跑回首府姆迪纳报信。 

负责姆迪纳城防的马兹奎塔骑士闻讯，派出法国骑士拉雷维尔带领一小队人马前去侦察，伺机抓一两个活口。拉雷维尔向报讯的士兵询问了详情之后，带了七八名骑兵出了姆迪纳城。拉雷维尔估算了一下距离、方位、以及敌人可能的意图和行踪，然后带人来到一个小树林里埋伏下来。他估计敌人将要经过这里，所以想在此出其不意地伏击。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等了不久，便发现一队敌军往这里走来。拉雷维尔及其手下的士兵作好了准备：一旦敌人靠近，便发动攻击。 

可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匹马从他们的身后泼风而至，马上的骑者一路大声叫着：“拉雷维尔！我来了！我们一起杀异教徒！”

来者乃是首府姆迪纳总督的侄子凡多，一个莽撞的小伙子。他早先睡过了头，起来后听说拉雷维尔带人行动了，便匆匆放马赶来。 

他这样大呼小叫地一闹，暴露了拉雷维尔的隐身之处。虽然敌人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可是先机尽失，拉雷维尔无奈，只能下令出击。然而此时敌人已经有了防备；拉雷维尔的人马刚一现身，便遭到了奥斯曼武士们的火枪排击。拉雷维尔的坐骑被射杀，将他掀翻在地。他手下数人受伤，一哄而散；凡多也身负重伤而亡。拉雷维尔拔剑而起，格杀了几名奥斯曼武士；可是寡不敌众，终于失手被擒。 

就这样，五月十九日清晨，奥斯曼帝国和医护骑士团打响了浴血马耳他的第一仗。医护骑士团初战失利；大首领瓦莱特传令紧缩防守。海岸各处的哨兵们纷纷撤回各个城堡和要塞，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奥斯曼帝国的攻城炮火落到自己的头上。 

这天是星期日。岛上的居民纷纷前往各座城中的教堂，向他们所信奉的上帝祈求保全自己的性命。与此同时，奥斯曼帝国的远征舰队起锚南下，返回到马萨希洛科港。此时港口已无人把守；奥斯曼远征军在这里顺利登陆了。 

对于在远方眺望着的马耳他居民和守岛士兵来说，满眼五色斑斓的奇装异服和洋葱形的缠头令人叹为观止：骑兵们身贯轻甲，头戴鸭蛋青色的尖顶铁盔；狂热的穆斯林信徒全身素白；半裸的托钵苦行僧军兽皮围腰；将军和帕夏们穿着金色、绿色和杏黄色的锦衣。最为出众的是近卫御林军：他们留着漂亮的八字胡，肩披战袍，白色的缠头上插着长长的、绚丽的火鸡羽毛。御林军人人手持火绳长枪，枪托上有象牙镶嵌的图案。长长的队形中有数不清的各式兵器，包括圆形的藤条甲，匈牙利的尖底流金铜甲，亚洲平原的弧形弯刀和软弓。五颜六色的旌旗如潮，上面装点着鬼眼、毒蝎和伊斯兰新月。还有那些十数头牛马方能拉动的巨型火炮和高耸入云、令人生畏的攻城器械，以及震天的鼓乐声和喧哗声；这一切，构成了一幕完全陌生的、令人心惊肉跳而又华丽壮观的场景。 

到了第二天，奥斯曼帝国远征军大部分都登上了马耳他岛，在百固和圣吉利城外的圣玛格丽塔山上安营扎寨。上岛的远征军包括近两万五千人的作战部队和八千后勤人员，以及大量的军需装备和器械。帝国战争机器极高的效率，再次震惊了守岛的基督教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