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老兵战争回忆录 新兵训练
悠着点儿 (2008-04-30 07:16:12) 评论 (0)第二章 山东半岛
新兵训练
1 在天皇陛下的威光下 英勇的男子誓死前行
在飘扬的军旗下,皇军威风凛凛
照耀中原的华北派遣军
2 不怕凶险 不分昼夜去讨伐
忘记警戒的辛苦 以忘我的忠诚团结一心
就像是一团火的华北派遣军
3 万里长城屹然不动
滔滔黄河一泻千里
穷追猛打 大陆长空
纵横南北 击破顽敌
英勇的华北派遣军
4 鱼肉人民高喊抗日的匪贼
破坏之后新建秩序
开拓光明之路的华北派遣军
这支「华北派遣军之歌」是昭和14年(1939年)开始被传唱的,被派遣到华北的日本军人没有人不知道。恐怕有几百万的军人唱过这首歌吧。
所谓「早晚点名」就是指,在操场列队后,在值班士官(由曹长,准尉,少尉担当隔周交替上岗管理队内的军纪和风纪)的监视下,由内务班长负责点名。这是一天训练的开始,你会不自觉地感受到漂浮在空气中的那种紧张感。
在日本,到了三月上午7点起床的话就有些晚了,但是因为中国和日本有一个小时的时差,我们7点起床。
就是不被值班的叫醒我也会被喜鹊和驴的叫声弄醒。我从来没有见过喜鹊,开始的时候也叫不出它的名字。喜鹊比日本的乌鸦稍小,头和后背是黑的,翅膀和肚子却是白色的,尾巴很长。城里农民养的驴在早上也会叫。昭和16年开始流行起来的「白兰之歌」里就有一段歌词就是“在驴的叫声中起床”。
上午10点开始举行了入队仪式。野口中队长对我们训话:
“・・・第一中队是大队中唯一有着『突击中队』威名的勇猛中队。你们要为了维护这个光荣的中队的名誉勇往直前刻苦训练・・・”
野口中队长留着八字胡皮肤略黑,是个大个子的四十多岁的少尉,颇有林铣十郎大将(满洲事变时的朝鲜军司令官,有胡子越境将军之名)的风貌。
入队仪式后,内务班被组成了。为了把六十九名新兵培养成勇敢的战士,下面的这些人被选为了教官,助教及助手。
教官 平方欣哉
第一内务班(步枪)
助教 狩野重康伍长。助手 篠原真男上等兵・远坂正造上等兵。
第二内务班(轻机枪)
助教 伊藤进军曹。助手 廖沼孝治兵长・铃木光男上等兵。
第三内务班(投弹筒)
助教 渡边保军曹。助手 金子元三郎兵长・白井上等兵。
第四内务班(重机枪・步兵炮)
助教 金子信夫军曹。助手 近藤正八兵长・中村弥一上等兵・监物省三上等兵・设乐源四郎上等兵。
助教是内务班长被称为「班长殿」(殿,日语中对地位高的人的一种尊称)。就像「中队长是爸爸,内务班长是妈妈」那句话形容的一样,内务班长责任重大。毫不夸张地说,助教是团队的核心,也是培养新兵的关键所在。可惜在助教当中心理成熟的下士官并不多见。往往都是年轻力壮的伍长・曹长被挑选出来担当此任。助手是在两年兵和三年兵中选拔出来的优秀士兵。他们不被叫做「助手殿」而是被称为「上等兵殿」或者「兵长殿」。教官也不能被称为「少尉殿」而是「教官殿」。两年兵和三年兵中的一等兵被叫做「古兵殿」。
首先我们从助教那里被告知了内务班内的注意事项。即使从内务班离开一步,也要大声地汇报。如果声音小了,就会被要求重新汇报几次,有时还会被抽耳光。“某某二等兵,现在去厕所”,“现在去下士官室”,“ 现在去吃饭”,回到内务班也要大声汇报说“某某二等兵,我去厕所回来了”等等。
在军队内必须使用军队用语。我刚入队的时候也因说错常常遭助手训斥。有时候还会因为不自觉地说出方言而被助手痛骂一顿。在军营内要小步跑,遇到下士官的话,最先看到的人要大声喊「上官」然后敬礼,其他的人也要随声附和。见到将校,要在喊「敬礼」的同时敬礼。
「军队内务令」第三条是这样的。「军营是以军队大义为本,是同生死共苦乐的军人之家。军营生活在于起居之间培养军人精神,贯彻军纪以及巩固团结」。招远教育队内务班每班由十几名到二十名左右组成。
内务班是军人睡眠起居之所,也是对新兵进行思想教育的地方。屋子中间摆放着进餐时用的长方形的粗糙的桌子,桌子两侧是床。说是床也只是在泥地上铺上木板,再在上面盖上用高粱秆儿编的席子,最后再把一个人用的稻草褥子铺上而已。
我被编入第四内务班。这是重机枪和步兵炮的混成班,我负责重机枪。班长金子信夫军曹来自静冈县,于昭和13年现役应召入伍,毕业于培养下士官的教导学校,是个意气风发的下士官。与四年兵同龄,虽只有二十三岁,却留着胡子,是个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的好男子。脸上总是露着微笑,会让初次见面的人感到这是一个好班长。事实也是如此,他从来不大声地呵斥人,也不会用高压的态度对待部下。
第二天各内务班由助手指导用针和线来给被服注明标记。我们要在四条薄被,一条褥子,一块包布,上衣,裤子,厚内衣,军用内裤,枕套,杂物袋和水壶上缝上各自姓氏的片假名。现在小学里即使是男孩子也要在家庭课上学习缝纫,那时候很多人都是头一次用针,所以缝得慢吞吞的。“快点儿干!”助手大声训斥。被这样一骂反而缝得更慢了。“这个混蛋怎么这么慢!”、被训斥后有的人还挨了耳光。
到了第三天,真正的新兵教育开始了。从早上起床到晚上入寝,没有一点儿空闲的时间。整个一天是这样被安排的。
早上7点 起床。起床后立即整理服装叠好被褥,然后到操场集合接受点名。点名结束后由助手指挥做体操或者绕城墙跑一圈。内务班的清扫,武器和军靴的维护也要进行。
早上8点 早饭。
早上8点30分至下午4点 军事训练。结束后立即进行武器保养,洗衣服等。
下午5点 入浴。
傍晚6点 晚饭。晚饭后,自修军人守则。
晚上8点 夜间点名。班长训话,助手指导直到熄灯。
晚上9点 熄灯。有一个小时的站岗勤务。
最初的训练被称为「个别训练」从最基本的部队操练开始。步兵操典第十五条写着「不动之姿为军人基本之姿态。常以军人精神内敛,以端正风貌外现」。训练的第一步就从这不动之姿开始了。
“肩膀放松”
“膝盖伸直”
“向前看”
“你怎么没把手指没伸出来”
助手这样大声训斥我们。
「不动之姿」结束后,还要练习「向右转向左转」,「扛枪」,「立枪」,「前进」,「上刺刀」,「下刺刀」(给步枪上刺刀,拿下来装入刀鞘的动作),「装子弹」,「卸子弹」等等。
早上7点起床点名,做早操(或者跑步),吃早饭,训练,忙得不可开交肚子饿得也很快。吃的是用金属容器盛的饭,菜以汤居多再加两片蔫咸菜。过节的时候会有一些好吃的东西,其它时间都是一菜一汤。主食有一天
因为班长要在下士官室吃饭,士兵会在内务班内盛好饭然后用四方的木托盘送去。等到班长差不多吃完了还要把托盘撤出来。这时候就会有机灵的人大声喊:
“某某,我去下士官室把托盘撤出来。”
然后就会飞一般跑向下士官室。如果还剩下一点儿饭和菜,就会跑去洗碗的地方躲起来赶快吃掉。即使被老兵看到了也不会被说什么,因为这些老兵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
偷吃剩饭也确实没什么。入队第五天吃晚饭时,趁永濑谦三二等兵把班长的饭菜送到下士官室时,K二等兵就当着众人的面将永濑二等兵的三分之一的饭拨到了自己的容器里吃掉了。大家都想吃饱,但是那种事却很难做出来。看到这种情形,大伙愕然得连嘴都闭不上了。
毫不夸张地说,新兵训练就是与饿肚子的战斗。虽然不会像K二等兵那样,但是不管是大学毕业的中学毕业的或是高小毕业的,大家都偷吃过剩饭。肚子饿的时候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差不多,与饿疯了的狗没有两样。
如果收拾班长剩饭的人被指定好了的话,其他的人就会在洗容器的时候,顺便到水池旁边做饭的地方从打下手的中国人那里拿些粘在锅上的锅巴来狼吞虎咽。打下手的有两个,都是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总是以“真是可怜的新兵”那样的眼神盯着我们看。
第一内务班的上边就是中队长室,我们总能看到勤务兵把饭菜给中队长送去。与普通士兵不同,中队长的伙食是三菜两汤,让我们羡慕不已。不光是中队长,是将校都会比普通士兵多两个菜。一个将校有一个勤务兵,勤务兵会从炊事班把材料拿到值班室单独做饭。野口代理中队长好像很喜欢喝酒,晚饭的时候总能看到勤务兵酒井雄一一等兵把盛有一壶酒的托盘送到他那里。
班长的室内清扫,伙食,衣物清洗,军靴维护,甚至是解开绑腿的事儿都是由新兵来做的。不需要大家轮换,几个新兵会争着去下士官室做这些事。这些都是拼命想成为选拔上等兵的干候志愿或者下士志愿。
这些人为了去下士官室会争到怒目相视甚至出手相加的程度,而其他的人却很少去。即使有想去的人,也缺少像那些人的勇气。军队也是人际关系的社会,对于那些经常来下官室帮忙的人,班长也会刮目相看,这也是人之常情。就这样,想被班长看上而出人头地的人会争先恐后的去下士官室。
士兵晋升不经过笔记试验,即使射击和操练不怎么样,如果经常去下士官室被班长看上了就会因为「内务」好而很快被晋升为上等兵。
不仅是班长如果没被助手看上也很难被提拔为上等兵。助手在内务班与新兵同吃同住,新兵的一举一动都会向班长汇报。如果想被助手相中,也就要像对待班长一样,连解绑腿那样的事儿都要做。于是那些老往下士官室跑的人也争先恐后的给助手帮忙。
班内的新兵如果有一个人出了错,以连带责任为名全员被要被助手抽耳光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这被称为班内总抽耳光。这时候如果平时对助手总是鞍前马后的话就会被手下留情,如果溜须拍马的事儿一点都没做过,甚或成了眼中钉的话,就会被往死里揍。
入队后第五天夜间点名结束后,就因为放在下士官室的班长的袜子没有被洗,助手近藤正八兵长开始了班内总抽耳光
“你们这些混蛋连班长的袜子都不会洗吗!”
近藤兵长右手高举着袜子眼睛狠狠地瞪着新兵们。刚觉得这下要完蛋了,离近藤兵长最近的一个人就被抽了一个耳光。“啪”的一下耳光声回荡在静静的室内,我不自觉地把眼睛闭上了。
助手一边儿喊着“你!”或者“混蛋!”,一边儿一个接着一个地抽起耳光来。眼看就要轮到了,我下意识地紧咬牙关。还没等小腹运上气耳光就从天而降了。眼睛里冒出了金星。由于平时没得罪过近藤兵长我只被抽了一个耳光,而被抽了两个耳光的有好几个。
日本陆军自建军以来,这种抽耳光的惩罚就一直是家常便饭。如果有什么大不了的理由还说得过去,但基本上都属于无中生有。理由是怎么找都会有的。
班长和助手最常找的理由就是“你们这些混蛋在偷懒儿”。即使内务班的地上有一点儿尘土也会被抽耳光。新兵中有性格温顺的也有刚烈的。那些性格刚烈的都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很容易成为班长,助手或者老兵的眼中钉,犯一点儿小错也会被狠揍。所谓小错也就是上衣掉了一个纽扣,被子叠得有点儿歪等等而已。
如果新兵稍微有点儿反抗的兆头,就会被揍得直不起腰,脸也会变形。所以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反抗。被揍了以后还要大声喊:“被您照顾了!”。声音小了,还会被多抽一两个耳光。
为什么要抽耳光?那绝不是为了使士兵更加勇敢,而是为了让士兵俯首帖耳的服从长官。在恐怖之中士兵会变得言听计从,让你右转就右转让左转就左转,无论任何时候都会听从长官。所以将校们对于殴打士兵的事儿一直默认。即使士兵被打得半死,这些当官儿的也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将校们最担心的就是士兵不服从命令。抽耳光是使士兵对长官没有有一丝一毫反抗,绝对盲从的手段。助教,助手和老兵只是这些将校的棋子而已。
原东京教育大学教授家永三郎在他的著作『太平洋战争』(岩波书店刊行)中断然写到,内务班是“与臭名昭著的警察审讯室一样,是战前日本的两大无法地带。”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新兵都会被殴打,但最多发生的还是在夜间点名结束后到熄灯的一小时内。早上的点名是在操场上,晚上则是在内务班内进行的。在各个内务班内,班长,助手以下的新兵站成一列接受周值班士官的检查。
“注意!第四内务班总数二十八名,现有二十八名,没有异常!”
内务班长报告后,周值班士官会还礼说“好”然后退出,点名就结束了。从那时开始到晚上9点熄灯就是新兵受苦的时间了。
班长会对当天的训练情况作总结,还会做出很多具体的指示。如果是有人情味的班长,会在严厉地训示以后以宽大的胸怀鼓励大家。这样的班长很少,大多会大声呵斥然后不分青红皂白抬手就打。但是,金子班长做完当天的训练总结后往往立即就返回士官室。不幸的是,班长走了以后,助手近藤兵长就会开始找茬打人。在我们重机枪步兵炮的混成班里有四名助手,但只有近藤兵长是三年兵而其他都是两年兵,于是新兵的命运就都掌握在他的股掌之中了。虽然近藤兵长身材矮小,拿起架势来却是相当了得
“你们这些混蛋!”,看着两眼烁烁发光嚎叫着的近藤兵长,我心里一直担心着什么时候会被揍。那真是一段恐怖的时间,寿命都觉得缩短了。
“我用军靴揍过现在的两年兵,一个人被打得颧骨骨折被送回本土,还有一个家伙现在脸上还留着很大的疤。你们这些混蛋也要准备好了!”
这就是入队后不久近藤兵长对我们第四内务班的新兵们说的。被害者S君是一个一等兵。他脸上留下的疤痕到现在还历历在目,皮下出血造成的黑色印记也好久没有消除。他是在昭和
所谓讨伐其实就是前线作战。在什么时候被打死都预料不到,士兵之间本该互相帮助的情况下,脸却被打得变形,真是没有比这再野蛮的事情了。
颧骨被打骨折送回本土的事也是真的。我当初听到的时候也没有相信,认为即使是在军队也不会有那么残忍的事情吧。后来我做了卫生兵,从大队本部医务室的「非常物品箱」里拿出「独立步兵第十九大队入院患者名单」确认过,记载中确实有人因下颚骨骨折在芝罘患者疗养院(青岛陆军医院的分院)住院,后经青岛陆军医院及北京第二路军医院被送回本土。
对部下动不动就抽耳光的士兵和下士官被称为「鬼兵长」和「鬼军曹」。近藤兵长就是这种可怕得不折不扣的「鬼兵长」。「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当了助手,那样家伙还是早点死了的好」我们私下里这样诅咒他。
中队主力出动讨伐的时候留下来的兵力就会减少,如果要紧急联络分遣队助教和助手有时也会被编入联络队。到那时,我甚至会祈祷“快点儿被八路军打死吧”。如果后来联络队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我会打心眼里感到失望:“怎么就没被打死呢!”近藤兵长是群马县馆林在人,从茨城县立古河商业学校中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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