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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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昆德拉村上春树和连接他们的音乐

思想的远行 (2024-03-10 05:17:55) 评论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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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德拉和村上春树这两个人都没拿到诺贝尔奖,昆德拉死了,也就不可能了,村上春树小说的意境,是城市小资安慰型的,已经在流行榜上得到上帝的眷顾,估计很难会得到诺贝尔奖了。人不能什么好事都得到,他要真得了我会很失望,这与我喜欢不喜欢谁没关系。

他们两个之间是否有交流,我不知道,没有查到什么。一个捷克人和一个日本人,聊什么让人摸不透。如果他们曾经见过面,说过话,我很想知道。

不过他们之间有一个联系,那就是都喜欢音乐,也都喜欢捷克作曲家雅纳切克。

但即使在音乐这一点上,他们的区别也与他们文学上的区别类似。昆德拉本来可以成为职业音乐家,但对文学的爱好深厚所以成了小说家。村上春树喜欢听音乐,并且卖爵士乐唱片,后来写小说成名了,就成了职业小说家。也就是说,昆德拉在音乐是专业,但比较沉重,村上春树对音乐更业余,但小资,比较随意。因此,喜欢昆德拉小说的要更严肃一些,喜欢村上春树的更小资一些。就像昆德拉谈文学家和村上春树谈写小说一样,一个是跟文学欣赏者谈文学这门艺术,一个是跟大众聊有点文学小资情调的家常。

我一直希望昆德拉得诺贝尔奖,我觉得他水平够了,起码远超红高粱的作者,但没办法,捷克不缺文学家,有卡夫卡,有小兵帅克,有哈维尔,又是个小国,种种原因他就没得到。

我之所以这么推他,是因为觉得没几个作家对我们那一代有那么重的影响效果,我是指影响的人数乘上影响的力量,人数虽然不是老幼皆知,但很多人受的震动很大。我觉得这样的计算应该不太离谱。当然也有很多人不喜欢他,我就看见有人说他的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挺变态的。我听了心里想,那小说里的人物都得一本正经?如果那样你读小说干嘛,看你们家那些一板一眼的人就好了。更何况,你家的那几个人也庸俗得各有千秋。我对绷着一脸严肃的人特别讨厌,好像人一辈子不按照他们认可的规则生活就不对似的。正应验了昆德拉说的,难以承受,不是轻如鸿毛,就是重如泰山。

其实,也很难说我喜欢他的小说,我读的,也就是那个难以承受之轻,还有生活在别处,读着读着觉得也类似,但我觉得只要有那一个就好了。

我不知昆德拉是否来过中国,不过,我在我写的一篇东西里把他虚拟请到了母校。那篇文章叫:

相对论爱情 

在那里我写到:

「说到“生活是一次性的”,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问一楠,“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物理哲学系来了个捷克老头,我们去听他的讲座?”

............

“哈哈,你记得真清楚!” 一楠说。“我记得,听完老头的报告,我们寝室做过一次讨论,结果三个人说生命是轻的,三个人说是重的。”

“对,那时我们还没有学过相对论,”我回答道。“学了相对论,生命只有一次。我们不能回到过去, 一切都不能重复。按老头的说法,生命是轻的。尼采或者宗教里所说的永劫回归是不可能的!”」

这个老头就是昆德拉。

说了这么多昆德拉,那村上春树呢?对村上也应该算是喜欢,因为我读他的东西多了不少,提到的次数也不少。我查了一下,我在我下面的这些文章中提到过村上:

见山书店和村上春树聊数学、写作和金融

狗游泳的时候在想什么

银座的教文馆书店

多宇宙,文学和期权定价

我游泳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人们为什么写作

这些文章在我的公号上,请见:

 

可见我提到村上春树之频,但这主要是因为村上春树接近我们日常生活啊,小资啊,我写的这些东西就是日常生活,是小资,那就免不了跟他有交集。

你可能说,作品不就应该贴近生活吗?昆德拉不贴近生活你却说你喜欢他,又没读过他几本书,你这不是逻辑混乱甚至可以说是虚伪吗?

不对。谁说昆德拉写的东西不贴近生活了?我觉得很贴近,非常贴近,甚至在一定意义上比村上春树更贴近。

你会问我,那你怎么不按照昆德拉那样写,反倒按照村上春树那样写?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像昆德拉那样写作,那样写会不大好。所以我们把目光转向小资,转向酒馆,转向爵士乐,转向暧昧。当我们无法做什么的时候,我们就喝酒,就听音乐,甚至就去暧昧。村上春树的东西既是真正的生活,因为城里这样的事不少,但也不是我们真正的生活,因为我这样的人也没有多少时候去小资。小资是品味,并不一定要时时刻刻经受。但肯定是酒。

那么我们就看看把昆德拉和村上春树连接起来的捷克作曲家雅纳切克吧。同样,一个比较沉重,一个比较小资。

昆德拉的父亲,路德维克·昆德拉,是出色的钢琴家和音乐学家,音乐教授,战后担任布尔诺音乐学院院长。他是捷克著名作曲家雅纳切克的学生,还有个叫帕维尔· 哈斯的同学。

音乐家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学音乐呢?所以昆德拉从小就学钢琴。

在《被背叛的遗嘱》中,昆德拉讲到一次父亲被他弹奏钢琴即兴曲气得恼羞成怒,“他跑来我练琴的房间,把我从琴凳上揪下来,以一种很难控制的厌恶,把我丢到饭厅桌子底下”。

年轻的昆德拉有两位“音乐作曲”老师,其一是就是帕维尔· 哈斯教授。他是昆德拉父亲的朋友,父亲无法控制自己,那让别人教自己儿子最好。这位教授为人亲切随和,性情幽默且略带沉郁,据说他是雅纳切克“大师”最有才华的学生。一九三三年到三四年,小昆德拉经常腋下夹着乐谱到哈斯家里上课。但一九三九年后,帕维尔·哈斯戴上了标志犹太身份的黄色六芒星,同时,因为犹太人的财产被没收,他不得不带着小型钢琴一次又一次搬家,直到搬到与其他被迫害的艺术家合住的配家具的小出租房,他的学生小昆德拉也追随他在这里继续练习和弦。

帕维尔·哈斯(1899—1944)

米兰·昆德拉在《被背叛的遗嘱》中写道:“关于这一切的回忆,我只留有对他的敬意,还有三四个模糊的形象。我特别忘不了一次下课后,他陪我出门,走到门边时,他突然停住,对我说: ‘在贝多芬的音乐中有许多惊人薄弱的乐段。但恰恰是这些薄弱处使强有力的乐段大放异彩。它就像是一片草 坪,要是没有草坪,我们看到从地上长出的漂亮大树时是不会太兴奋的。’......我当年的老师的这段短暂思索伴随了我的整个生命,我首先捍卫它,之后又与之争辩。没有他的思考(以及我与这一思考的长期争辩),这篇文字肯定写不出来。...... 我很高兴以他这样的形象结束这篇文字: 他不久之后就要去作一次残酷的旅行,然而却在一个孩子面前,高声地说出自己对 艺术作品的结构问题进行的思索。”

那个残酷的旅行是什么呢?一九四一年的一天,帕维尔·哈斯停止了给孩子们上课:闷罐车把他拉到了泰雷津集中营,昆德拉称这里为“苦难之都”。在一部纳粹的宣传影片中,可以瞥见这位几近瘫痪、瘦骨嶙峋的音乐老师在一群目光呆滞的可怜观众面前演奏一首自己的作品。【我想起电影《钢琴师》】

这位他最亲爱的音乐作曲老师一九四四年死于奥斯威辛集中营,二 〇〇〇年成为布尔诺荣誉市民,十年以后,昆德拉也获得了该市荣誉市民的称号。

昆德拉在《音乐世界》中写道:“正如在一个医生世家可以预想子承父业一样,我父亲也指望我成为音乐家。可以说, 十八或十九岁的时候我背叛了父亲—不是针对他本人,正相反,我一直很爱他。”但与音符相比,昆德拉更喜欢文字,并悄悄地走向文学之路。

他在一九四七年发表了第一篇作品。这是一篇 “莫名有些病态的习作”,题铭“纪念帕维尔·哈斯”。

米兰·昆德拉曾和帕维尔·哈斯的女 儿奥尔佳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可是两人对这段婚姻都三缄其口,我没有找到什么,不知道他们如何结婚,又为何离婚。但可以想象,他与老师的关系之深。说“最亲爱的老师”不应为过。

那么村上春树与雅纳切克是什么关系呢?是在他的小说《1Q84》里。

村上把雅纳切克的《小交响曲》在小说中反复提及,甚至作为一种神秘的共同标签,跟随男女主人公,就像小说中对天上时不时出现两个月亮的描写,预示着什么。

小说在第一部开篇,女主人公青豆坐在出租车里,车上的收音机FM波段正播放古典音乐。青豆立刻识别出这是雅纳切克的《小交响曲》,令司机也感到诧异。她显然不是乐迷,起码此前从未买过一张唱片(她查阅《小交响曲》及其作者的资料,是后来的事),却在嘈杂的车水马龙中一下子听出来雅纳切克的作品,岂不怪哉?要知道,雅纳切克并非知名度很高的作曲家,《小交响曲》也算不上大众熟知的不朽作品。

为什么呢?平行世界嘛。我们时常会察觉什么,或至少在梦中经验什么,都不是偶然的,而是另一个世界里遇到的,或是和我们有关系的人经验的,偶尔会溢出到我们这个世界。

相比之下,男主人公天吾喜欢这部作品就比较顺理成章。天吾高中时担任过乐队的打击乐手,排练过《小交响曲》。少年时对某种音乐的偏好,会形成终生难忘的印象。因此,天吾成年后买了《小交响曲》的唱片,经常独自欣赏,再自然不过。

雅纳切克(Leoš Janá?ek,1854-1928),大器晚成的捷克作曲家。直到歌剧《耶奴发》成功实现公演,其作曲家地位才得以确立,那时他已年届花甲。而他生命的最后10年才迎来其创作的巅峰。最受欢迎的管弦乐作品之一《小交响曲》,便诞生于1926年。两年后,作曲家去世。他是个浪漫的老人,有个故事,被拍成了电影。

《小交响曲》恰如其名,是一部缩微的交响曲。全曲共5个乐章,乐章最短的只有2分多钟,最长的也仅6分多钟。全曲总长,还不及他同时代的马勒大多数交响曲的一个乐章。乐曲风格辉煌,喜庆,还有点闹腾。村上觉得在焦急的堵车中,听这个挺有意思。他说他第一次在音乐会听这个,被后排站着十几位号手感到惊讶。

下面的描述,来自另一位写手。

确实,铜管是《小交响曲》的主打乐器。此曲第一乐章刚开始,铜管家族便悉数登场,一气呵成,持续到乐章结束。在长号、圆号、大号的引导下,小号闪亮出现,三四支小号齐鸣,却十分克制,并不张扬。该乐章的主题在第五乐章后半部原样呈现,仍是铜管配器,直至终了。木管、弦乐的表现空间,主要被压缩在第二乐章,该乐章也因此成为全曲最抒情的段落。曲中小号齐奏或合奏,平衡、优雅而极具歌唱性,需要高超的演奏水平,这都是芝加哥交响乐团的拿手好戏。

为何村上春树选择雅纳切克的《小交响曲》?此曲在小说中究竟有何象征意义?作者没明说,但有对命运的暗喻。在小说中,此曲一响,青豆就有“身躯被扭绞”的感觉,进而产生一种被她自己归纳为的“非常个人的震撼”。小说从未描写青豆对后来乐章的感觉,青豆敏感的部分在音乐的开头。开头就是前面提到的铜管乐部分,给人“堂而皇之”的印象。青豆是在第一次出场杀人之前听到的这个音乐。开头的鼓号曲在她耳中鸣响,“没准那就是开端”,她想。这里的“开端”显然不是指音乐。青豆受雇杀人的最初动机也是堂而皇之的,尽管读者读完小说脑海里可能出现“未必”二字。

也有童年回忆的意思。此曲一响,青豆身体内部的某种记忆就自然苏醒了。什么记忆?青豆自己也不清楚。《小交响曲》是作者为一个运动会而写的开场鼓号曲的拓展作品,而运动会恰是学校的常规活动。热爱运动的青豆,是否勾起了对少年儿童时代的某种回忆,或是由此联想到中学时就身材魁梧的天吾?村上在这里一直故弄玄虚。但到了天吾那头,却又明朗了,天吾阴差阳错被抽去学习打击乐器时,起初整天练的就是这首《小交响曲》。成年后,天吾喜欢听,自然有怀旧的情愫。但他与20年未见过面的梦中情人青豆共同喜欢这首乐曲,便又形成了某种宿命。

再猜下去,还会想到对乌托邦的影射。村上选择捷克的音乐作品,似乎并非偶然。捷克总让人联想起乌托邦。从米兰·昆德拉笔下的乌托邦,到捷克杰出思想家哈维尔写的种种荒诞剧和对“后极权社会主义”的批判,再到捷克拍摄的乌托邦电影。而小说中的核心内容之一,便是深绘里的父亲所领导的名叫“先驱”的教团般的乌托邦社会。

评论 (2)

valore

昆德拉的作品欣赏不来,除了男女主角和配角比较变态到出乎意料的程度,真体会不到好。

沙漠黄昏

诺贝尔文学奖始于1901年,而1910年去世的文学泰斗托翁也没能获奖,文学奖是由人来评选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