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琦吴 名博

 

 

儒铭回国后过了一个真正的中国年，健健接他到自己的家中，年三十大家一起守夜，儒铭准备了几个红包，他是给所有孙子孙女都准备了红包，给文文的妻子，健健和健健的妻子夏玉也准备了红包，更有小薇小弟他们。这是他自和小薇闹翻后，有二十多年的时间都没有机会给孩子们发红包了。在健健的家中，他们一起包着饺子，儒铭感受到儿孙在侧的幸福，健健给在香港的舅舅打去了电话，明昊也知道儒铭已经回到北京，他也让健健问儒铭好，要他好好保护身体。后来小弟和小薇也分别打来了电话，两个人都在电话上和儒铭说了拜年和保重身体的话，也让他们的孩子们祝爷爷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光听到几个孙子孙女的声音，儒铭已经是满眼热泪，他忙着道：爷爷给你们都准备的红包，我会让大哥哥给你们寄过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当儒铭将给每个人准备的大红包一一递过去时，健健忙道：爸，您不需要这样，我们都这么大了，不需要红包了，您在这里就好。

 

儒铭明白健健的话外音，当年健健曾经拒绝了他给文文的红包，现在他给的红包里面其实装满了对所有人的愧疚，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他对孩子们及雅青的愧疚之情。他对健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包这么多的红包了，虽然小薇和小弟他们不在，但我想好好当一次爸爸和爷爷，给每个人的红包代表着我真心的祝福。

 

健健知道儒铭也只有用钱来表达他的愧疚，如果没有母亲的再三叮嘱，让他们放下对父亲的怨恨，尽人子之孝道，他可能还是不会和儒铭走得很近。其实健健在心里面也是不希望父亲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为了赎罪而对他特别亲切，他心疼父亲，毕竟已经接受父亲和他们生活，看到父亲递上来的红包，他忙接下了父亲的红包。同时，他也拿出他和妻子给父亲买了一个大红色的羊绒毛衣，文文也忙送上给一个手工做的非常考究的手杖，文文最近发现爷爷近来走路不是很稳，想让爷爷开始用上它，他和妻子不在家时，他们也好放心。看到儿孙送给自己的礼物，儒铭满心高兴，当下就穿上了红毛衣，还拿着孙子送的手杖在屋子里面走了几步，他真心感受到他被儿子和孙子照顾着，心中暖暖的。大家一起吃了饺子，席间儒铭还是又悄悄地流了泪，他想念着雅青，而坐在儒铭对面的健健此时心中也更是思念母亲，他看到儒铭的眼泪，健健的眼睛也红了。夏玉轻轻推了一下健健，健健才拿起酒杯对儒铭道：爸，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健康。您随意，我干了。儒铭也举起酒杯干了酒杯还剩下的一点红酒。

 

儒铭珍惜着每一天在北京和文文的生活，更珍惜每次和健健的见面。健健工作之余也会过来和父亲坐下来喝一点小酒，但两人话还是不多，而每每文文必然在场，否则爷俩的酒喝起来就会有点闷。但儒铭满足了，他毕竟到老了，能够和孙子生活在一起，他知足了，在回到北京不到两年的时间，儒铭心脏病突发去世了，死时健健一家人陪在他身边。小薇和小弟也赶回来送他，儒铭最后算是落叶归根并有子孙为他送行，也算圆满。

 

当健健告诉母亲，父亲走了的消息之后，他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父亲留给他们每个人都留了一封信，也交代了他的财产分配，还给母亲留下一笔钱。健健告诉母亲，父亲给母亲还留下一个很厚很厚的信，是封好的。健健道：妈，我才发现我爸的文笔真的很好，他给我们写的信，让我们本来怨恨他的心都没有了，反而觉得应该对他更好些才对，他一直内疚着对我们的不好，特别是他回来和文文住在小院里面，他给我们的信中都道此生最对不起您，更没有好好陪着孩子们成长，但您都做到了，孩子们和您亲密是应该的，他晚年能够被我们接受都是您的对他的包容和爱。我们都能够有自己好的生活和事业，都是您没有放弃生活。他还希望我们好好陪着您。妈，他这样和我们说，让我们对他的怨恨真的没有了。

 

雅青道：你爸爸他年轻时，常常给报社写文章的，你文冰舅舅就是常常夸他，我读过他写的很多文章，很是喜欢他的文笔。但后来很多的不顺事情发生，他就不写了。

妈，那我把他给您写的信寄过去，这信是封好的。我不方便打开。健健道。

 

不用寄来了，我能够知道他都写了什么。我不想再回忆过往的一切，你如果好奇你可以打开来看。看完后，就帮我烧掉好了。雅青道。

 

妈，那我也不看了。我帮您烧了好了，我想在天上的父亲应该明白妈的心情。健健道。

健健，你自己决定吧，我想，你如果愿意也可能打开来读一下，你父亲一定是将当年我们相识的过程和后来的种种事情都写在里面，你和小薇和小弟也能够从中了解一下我们。就如你说的你父亲的文笔很好一样，读他的信一定会让你们能够更了解他，他一定将自己的心理路程也写了出来。我希望你们能够读一下，我已经知道他会写什么。雅青道。

 

雅青她心中明白儒铭都会写什么，儒铭一定是除了写下了对自己没有好好珍惜雅青和孩子们的无尽愧疚之心，他也一定写了当年两人是如何相知相爱，及后来的变化。以她了解的儒铭的笔力，雅青希望让孩子们从儒铭的信中真正了解到父母，从父母的失败的婚姻里面了解到人要善良和有担当。而她自己早已经放下和儒铭的种种恩怨，特别是出了家后，她的心更宽阔了，儿女的成长起来，连孙子辈都长大了，文文都要做父亲了，雅青放心了，希望剩下了的时间，能够用自己的能力做更多的自己能够做的事情。

 

妈，您让我们读他的信，那我会读，读后我会复制一份发给小薇，小弟吗，我会在电话里面和他说，这家伙估计已经认不得几个字了。说到这里，雅青和健健都笑了。

 

健健，你说的对，上次小弟来我这里，我拿中文书给他看，他真真是认不得几个字了。雅青提到小弟，心中就有说不出的喜悦。这个孩子没有在他们失败的婚姻里面走岔路，让她心中一直感恩着小薇，如果没有当年小薇放弃好的大学回来陪伴小弟，让小弟没有颓废，还成为了一名军医。雅青就会一直内疚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好在，孩子们都心疼和理解母亲。所以，即便她已经出家，但她还是不间断地了解着孩子们的动向，用她的方式给予孩子们最好的祝福。

 

妈。对了，小弟说，他已经安排好下个月去寺里面接您回他家小住。您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健健问道。

 

健健，你们都放心吧，我在这里天天过得开心和充实，身体也好着呢。小弟和小薇总是担心我的身体，怕我一直吃素而营养不够，小薇在新加坡回不来，只能让小弟定期给我做检查。这不是又到了定期体检时间，小弟一定要接我回去，在他那里做，他才放心。所以，你不用惦记，你们好好照顾好你们自己。雅青道。

 

妈，那我就放心了。我可能在十一月会去美国出差，办完公事后，我应该有时间去看您。您等我的行程时间确定好后，我会让小弟安排时间，然后，我们一起过去看您。健健道。

那妈妈就太开心了，我一定等你来。雅青开心道。健健和母亲通完话后，打开了儒铭给母亲的信，儒铭的信很长，看着父亲的工整和飘逸的笔迹，健健彷佛回到在新疆时，儒铭看健健写字，他那次还是很耐心地教健健写工整的字，儒铭写一笔，健健学着写。母亲在旁边抱着妹妹在看着他们。后来，健健的字也是父亲逼着练出一手好字，特别是当年刚参加工作时，领导就对健健的一手好字赞不绝口。

 

父亲给健健他们写的信的字体是没有如母亲的信这样认真工整，给母亲的信，父亲是放大的字体，想来是知道母亲上了年纪，眼睛看太小的字费劲吧。健健感叹父亲的用心，他慢慢地将父亲写给母亲的信读完，读时他已经不由自主的流下了很多眼泪，合上信后，他了解了父母当初的相识和相爱到后来的父亲的背叛，母亲对父亲的爱，是那种忘却自我的爱，当年母亲陪伴父亲去新疆，是怕父亲在不如意时，真的做什么错误的事情。所以，她宁愿放弃北京的生活，舍下他，而去追随父亲去了新疆，的确有母亲的陪伴在身边，也让父亲没有走上绝路，以及后面发生的一切事情，父亲都写得明明白白，这也让健健明白为什么母亲后来没有改嫁，原是母亲对父亲爱很深，她爱父亲胜过爱她自己，父亲也明白了他错过了此生对他最好的女人。特别是这近两年来和父亲的接触，他感受到父亲从和文文生活在一起后，用这七八年时间里面一直为他的过去无情抛弃妻子和孩子们而赎着罪。健健也有些后悔他没有多陪陪父亲，一来工作忙，二来他的内心还是有些抗拒父亲的，和父亲在一起还是有生疏感。但读过父亲给自己和母亲的信后，他也终于理解了母亲对父亲的全身心的爱，当年他知道干爹曾经和母亲表示愿意和母亲共度余生，无论从舅舅他们的角度，还是健健的私心，他都希望母亲能够往前走一步，更何况文涛是他的干爹，他盼望母亲能够和干爹在一起，直到后来母亲出家，他内心还是不能够理解母亲。

 

现在读了父亲的信后，他真的明白了，父亲的少时和青年成长经历是不幸福的，当年父亲的爸爸病故后，父亲的母亲很快改嫁了，虽然母亲要带走父亲，但被父亲的爷爷拦下来。而后，父亲是在被叔叔婶婶的嫌弃之中度过了他的少年和青年，父亲的内心世界其实一直不是很健康，他太早就失去父母的爱，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母亲爱父亲，她太了解父亲心中的痛，所以是母亲用她的爱暖了父亲的心。健健读了信后才知道，如果母亲当年没有陪着父亲去新疆，那他们这个虽然现在已经分散的家，可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母亲将他留在外婆和姨婆婆身边，是真的怕虽然母亲已经陪在父亲身边了，也不能够保证父亲当时的心态会好起来，更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做出轻生的傻事。如果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真的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照顾到幼小的健健，这样才狠心留下他在北京和外婆生活，那是母亲对儿子的最大的保护，也是不希望他从小就失去父亲。

 

健健更明白了，当年父亲做了背叛母亲的事情后，母亲为何没有和父亲争吵，她曾经是那么全身心地爱着父亲，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量保住了父亲。但父亲为了那个女人，对母亲的态度又是那么的冷血，这也让母亲彻底寒心，但母亲还是不愿意伤到父亲，她明白父亲心中的病，她原谅了父亲，她不想以她曾经的无怨无悔的付出的事情来感动已经变了心的父亲了。而父亲则是在后来和那个女人离婚后，才悟出了母亲的心，父亲在信中提到，当年如果没有母亲的陪伴，他可能走不出新疆，他恨他没有懂母亲对他的付出，他只享受着而没有用同样的情感来回报这个视他为生命的女人。所以，父亲才会在这些年里面一直活在愧疚中，父亲心中最痛的也是母亲从来都是为他而活，为他而想，也从来没有为难过他。父亲才知道人心难得，一个真心为他而活的女人，生生让他给搞丢了。

 

健健知道母亲从来就是为了别人而活，她爱她所爱，无怨无悔。所以，这世间就是有母亲这样的女人，有文涛干爹这样的男人，对感情的态度是有自己的坚守。健健只有感叹，自己不是他们，也不能够懂他们真实的想法，但他们就是这样的存在，不以世俗的观念来衡量着，他理解了母亲对爱的执着和无怨无悔的生活方式，他只有叹服母亲对父亲的爱和宽容。健健知道母亲给他的爱一直是很多很满，他爱母亲，也能够理解母亲为什么能够原谅父亲，还一直叮嘱他们要照顾父亲，母亲真的是太善良了。健健想他以后会更加明白珍惜自己已有的生活，和会好好对待自己身边的人，那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才是无怨无悔的人生，如果他退休后，他一定会常去看望母亲，如果可能，会接母亲回国小住。

 

健健将信拍了照发给了小薇，更是打电话给了小弟，小薇和小弟看到和听到父母之间的事情后，也才知道父亲的身世，也理解了为什么父亲能够这样对待母亲和孩子们，也是由于父亲从小对爱的认知的缺失，不能够为别人而想，即使是母亲对父亲如此付出，在父亲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才好。他们只有感叹和明白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边人和生活，也更感恩母亲为他们的付出和爱，让他们从来没有感觉母爱的缺失，他们都更加心疼母亲。母亲现在虽然长驻寺庙，但母亲对他们还是一直关心着，一到约定好的打电话时间，母亲都会准时接起电话，母亲在那里生活后，身体和精神都很好。这让他们都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和照顾好自己的家，这也是母亲希望看到的。小薇和麦克，小弟和Anna都理解到对于自己的儿女的爱任何时候都不应该缺失，只有那样才能够让孩子们的性格健康，长大后能够应对这变化多端的社会里面的事情和人。

 

之后，健健将儒铭留给母亲的信准备在儒铭的小院里面烧掉了，那个晚上健健和文文将信纸一页页放在火盆之中，直到最后一页时，放下后，突然有一阵小风，将最后那页纸从火中吹起，落在火盆之外，然后自己燃烧到灰烬，健健和文文都看呆在那里，文文则先哭了，文文知道爷爷一直惦念着奶奶，但他知道爷爷不敢再他们面前提到奶奶，特别是在父亲面前，离开美国后，爷爷和自己生活，他会在和妻子或者和母亲讲电话时，有意让爷爷知道奶奶的情况。但看到最后那页纸飞开时，文文知道是爷爷在冥冥之中看着他们，文文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和爷爷生活了这段时间里面，他感受的是一个慈祥风趣有见地的老人，父亲给他看了爷爷给奶奶的信后，他真的无法认为过去的爷爷是和他一起生活的人，爷爷后来心境的变化让他真的明白了什么才是爱情和亲情，特别是爷爷和自己生活在美国的那段时间里面，爷爷真的是围着文文转，对文文做到了冬添衣夏减衣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他爱爷爷，他的确无法将那个薄情的爷爷和他接触的爷爷联系在一起。当爷爷走时，他没有想到头晚还和老人家说说笑笑，定好要去上海一趟，爷爷想吃上海城隍庙的蟹黄小包子了。结果，第二天早上爷爷走了，让他很是遗憾没有多多关心爷爷的身体。看着那纸灰，文文喊着爷爷。

 

健健此时也跟着流下了眼泪，他忙着道：爸，您安心去吧，妈不读信，不是怨恨您，妈说，她知晓您在信中要说什么，她说她不用读了，她都知道了。爸，您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好妈妈。说完健健将那飞出去又燃尽的最后一页纸灰用小铁铲将它戳回来放入铁盆中，然后，将这封信的纸灰在小院的花坛里面埋了起来。

 

雅青在得知儒铭走后，在她修行的寺中为儒铭连续读诵了三个月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将诵地藏经功德全部回向给儒铭，希望他放下一切过往，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雅青早已放下和儒铭的种种恩怨，她在寺庙中继续她的修行生活，每年小弟和小薇都会来到雅青的道场看望母亲。健健全家也会来美国探望母亲，小薇小弟也会接雅青回各自家中小住，小薇因为麦克在新加坡大学被聘用为大学的终身教授，全家移居新加坡；小弟则留在美国，继续做他的医生，治病救人，也着手准备和他的朋友开私人诊所。健健全家一直生活在中国，儒铭走后的第二年，文文的妻子生下一个男孩子，儒铭如果没有离开，他则当上老祖了，会看到自己曾孙子。他们这一家人就这样分散四方，继续过着他们自己的平凡而真实的生活。

 

                                                   ****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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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看花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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