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sheng

一

 

2015年年底的灰暗，如同这漫天的雾霾，无法摆脱，亦无法驱散。如果我的生命那些坎坷如果能称得上苦难的话，那么，2015年一定是其中之一，而且永生难忘。

 

因为种种原因，我决定想走出去看看。原本打算是去美国的，奈何旅行社告诉我，白本护照是拿不到美国签证的，所以建议我先去日本，再签美国。由此，我才申请了去日本的旅游签证。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出国，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兴奋，反而觉得是一种无奈。这种情绪来自我目前严峻与沉重的现实，说是出去观光，然则只是混个签证，毫无观光的心情。

 

无论如何，花了钱，签证下来一定是要走的。但我不仅丝毫不懂日语，也不懂英语，不觉有些为难。所会的几个日语单词都是看抗战电影里学来的瞎话，还不知道是否正确，比如“杀给给”、“八嘎”、“哟西”之类。而英语呢，仅会几个单词，比如“你好”，“ok”、“谢谢”、“拜拜”，“good”等不多的词汇。于是，我就在微信朋友圈求助，希望能找一个东京的微信好友，给带带路，这样也不至于走丢了自己。结果呢，真有好几个微信好友热情回复，有的还主动给我介绍他在东京的朋友，或者帮我打听朋友的朋友。虽然最后一个也没有见到，但是朋友们热心还是让我感到非常温暖的，在此表示十分的感谢。

 

 

二

 

其中一个与我联系的朋友，他也在日本，只是不在东京。他告诉我，日本人很有礼貌，而且值得信赖，当初他因为迷路，一个日本小伙居然陪他走了二十分钟的路程，将他送到要去的车站才离开。同时，他还告诉我，“到了东京，千万别相信中国人，因为中国人骗子很多”。

 

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也是真心话，但是这话让我感到无比的难过，甚至觉得是一种耻辱。一个人，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为自己的民族与国度产生耻辱感？而这个种耻辱感又是如何产生的？这是一个极其严肃而深刻的哲学问题，也是一个文化问题，同时更是一个政治问题。

 

我运气还算好，真没有碰到什么中国人，来回问路约有十几次，都是日本人。没有一个拒绝我的，都非常热情和耐心的帮我买票，把我领到站口，然后鞠躬和我说再见。

 

从成田机场到我预定酒店的地方人形町，路上必须转车，当我坐上到上野的火车之后，已经没有丝毫的方向感了。我彷徨而忐忑的拿着手机，把酒店地址给旁边的的一个日本小伙看，希望能告诉我该在哪里下车。他用自己的手机认真的翻看交通图，这时候火车已经到了上野站，他赶紧拉上我就下了车。我用英文说给他一个的士的单词，他点点头意思是没问题，然后带着我从地铁站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一个停车场，他给我叫来的士，然后把自己手机拿给的士司机看，并且不断的重复酒店的名字：“saibo、saibo”，生怕的士司机记不清楚，给搞错了。

 

 

三

 

东京是全球最大的城市，然而却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城市，更是一个干净的城市。当你身处其间，你不会感到这是一个大都市，因为它的安静、干净，有条不紊，倒像是一个大大的村落一般。

 

我住在人形町，没事就在就近瞎逛，满大街乱走乱看，自由自在。大街上一尘不染，每一条街，每一条巷子，每一个角落，无一例外都是干净而整洁的。据说日本是全世界最干净的国度，我算见证了这一事实。东京作为全球最大的城市，能做到这样干净，恐怕仅有卫生制度是无法实现的，我想更多的一个族群的传统，习惯干净这才有可能成为日常，并无处不在。更重要的是他们热爱自己的家，他们在这里自由安定，所以才会一心的爱护它，装扮它。曾经在网上看过一篇文章，作者说的就是日本的干净和中国的脏，他认为这是灵魂的问题，这一点我是有一定程度上的认同的。

 

干干净净的东京让人惊讶，而更让我惊讶的这么干净的大街上，很难看到垃圾桶。真是让人觉得极其意外，没有垃圾桶，难道日本人生活就不产生垃圾吗？很费解。反正四天下来，每天我回酒店包里都装了不少垃圾，比如塑料袋、纸片、烟头.......如果在珠海，满大街的垃圾桶，根本不需要把垃圾装口袋里；再说，实在不行，找个又脏又乱的地方，到处都有，随便一扔就完事，也不会有任何负罪感，因为反正都有那么脏，也不差几个烟头和纸片。但是在东京，你找不到一个你可以乱扔垃圾的地方，如果你要乱扔，除非你没有丝毫人性，否则一定会有负罪感。

 

 

 

四

 

在东京的四天里，我不但没有听到过一个人大喊大叫，而且连高声讲话的都少有。无论是在车站，还是餐厅，大街上，人们说话都轻声细语，给人一种极其安静的感觉。

 

傍晚时分，就在人形町附近的某条街道上的吸烟点，有一群青年围在那里吸烟，然而他们只是轻声嬉笑，一点也不会影响路人和周围居住的人。倒是回来机场的途中，遇到国内的旅游团，那个氛围一下就变了。来自中国大陆的游客，不仅有人大声的咳痰不说，讲话音量几乎是有多大就开多大，似乎故意要让别人都得听见他在说话，似乎他们也是刻意的，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与重要性，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他人的造成的任何恶劣影响。好些男女都背着名牌包，戴着名表、穿着名牌服饰，而其面容举止，的确又是如此的讽刺而荒诞，让人不堪忍受。

 

东京人口多，巷子窄，而从早到晚，路上行人却极少。仅仅是早晚上班时间，才会看到街道上有人在走动，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闲逛。我不禁疑惑起来，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城市，人都去哪里了？我想只要在东京呆过一段时间的人，一定会有答案。

 

路上不仅仅是人少，车子也很少，日本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汽车王国，本田、丰田、三菱、林志等汽车占有了全世界汽车销量之首，然而在东京这段时间，我居然在马路上看不到中国那般的车龙与拥堵。人们很少开车，出门都坐地铁，省时节能又方便。满大街跑的都是日本自己制造的汽车，四天里我仅看到一台宝马与一台奔驰。想想，日本人也真是有意思，自己造车卖给别的国家，让别人去堵车，而自己却很少开车，都去坐地铁了。尽管如此，心里也挺是羡慕得很，人家无论是汽车、电器，还有电子产品都是国际公认领先的，而且社会如此安定，并且还有自由与民主！

 

四天时间，我完全可以确定，在东京街头没有听见过一次汽车喇叭响，这让我很疑惑，难道日本的车没有喇叭吗？在我生活的城市珠海呢，据说还是中国比较好的城市，那里每天从早到晚都有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好多人都往死里的按喇叭。别说乱打喇叭，乱丢垃圾这样的恶劣习惯，现实生活里的人更缺乏耐心和待人的真诚和礼节。

 

 

五

 

成田机场下飞机入境签章，日本海关的人员都非常的热情而礼貌。我所排队的那个海关工作人员，每办签完一个旅客都要点头致意，转头用日语大概是说再见、多指教之类的话，然后回头双手努力伸出签证台，象是要拥抱下一个旅客一般，以谦卑友好的笑容迎接着一个接一个的旅客，并且用日语不断的问好每一个旅客，他仿佛不但不觉得繁琐，更倒是乐此不疲，给人一种真实快乐的感觉。事实上，作为一个具有文明意识的人来说，能够为他人服务，给别人带去快乐和满足，这本身就是一种真正的快乐，这是大部分中国人目前还无法理解的东西。

 

作为中国人，我哪里有见过这样服务的海关工作人员？中国的海关边检人员，多是面色麻木，而且极其骄傲与不耐烦的。我在横琴出关的时候，那个边检人员拿着我的护照怎么也翻不到签证，于是很不礼貌的把护照一推，冷冷的说：签证呢？！我拿起护照，把签证页打开递给他，他连正眼也没看我，仅是以审查罪犯的眼神扫了我一眼，然后极其粗鲁的盖下了印章。

 

无论出关进关，澳门机场与东京机场，硬件设施都差不多，但是你周围的人和氛围确是完全不同的。到达与离开东京机场无论你走到哪都有人给你问好、鞠躬，而澳门机场呢却是冷漠、傲慢。事实上，澳门海关比起大陆来说，还是要好很多的。从这些澳门、大陆海关及机场的服务态度与日本比较来看，一边是把人当人尊重，一边是把人当累赘厌恶；一边是感恩，一边是敌视；一边是平等友爱，一边是尊卑歧视；一边是轻松自由，一边是沉闷恐惧；.......

 

 

六

 

东京大街上的人，你分不清谁有地位谁没地位，谁有钱谁没钱，谁是什么身份，大多数人都是西装领带职业装，面目平和安静。至少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没有尊卑，没有阶级，每个人都是有尊严的，是一个人格平等的社会。你可以看看那些送快递的，的士司机，不仅穿着时尚得体，而且礼貌谦和，极具教养。

 

就在人形町不远的地方，几个清洁工正在清洗一栋大厦的玻璃，从楼顶到地上垂下好几条绳索。抬头望去，有三四个年轻小伙吊在十几层楼的半空，正在进行清洁作业。大楼旁边人行道被放置了交通路障，需要行人从另一条路上走，两边都有穿戴干净整齐的清洁工，一边疏导路人，一边给每个路人鞠躬，说打搅了，对不起。路人也会躬身回礼，大概是在说没关系。中国的大街上有时候也有拿着小红旗疏导路人的，他们总是把这种服务当作是一种权力，对路人吆三喝四，显得极为的傲慢与蛮横。

 

 

七

 

东京的住宅几乎没有安装防盗窗的，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那里很少有人会入室盗窃，治安很好。就拿珠海澳门来说吧，普通住宅楼都是防盗窗和防盗门，甚至十七八楼的高层都被业主加装了防盗窗，这只说明中国治安太差，小偷太多。2004年的时候，我的手机和手提电脑放在客厅，小偷居然能穿过三层门的防护，趁我深夜熟睡将其偷走。如果我当时发觉了，我不知道能否夺回手机和电脑，或被夺去生命？在珠海的大街上，我不止一次看到公然抢劫手机和钱包的贼人。

 

在东京几天里，我在大街上几乎没有看到一个警察，同时也没有看到警车。去了上野公园、皇居和明治神宫，那里有岗亭，不知是交通警察还是治安警察，都是骑行自行车的。

 

无论是警察还是保安，对游客都非常有礼貌，绝没有中国安保人员那份凶悍的模样。在皇居门桥隔离处，一群中国游客爬到护栏上去照相，两个保安赶紧过去，不断用英文和日文说着什么，然后指着旁边严禁攀爬的牌子，大概就是告诉他们这里是不能攀爬栏杆的，而且还一个劲的鞠躬，说着对不起。

 

 

八

 

很多国人去了日本，发现日本很多地方都是汉字，其实这个说法仅是表面和片面的，为什么呢？原因在于日本早期的确是学习中国汉语文化在先的，而后来恰恰是中国学习了日本。现在中国人所运用的一些词汇，完全是从日本学过来的，比如警察局、政治、交通、秩序.......等等。假设把从日本引入的词组全部去掉，可以说，现在的中国人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日本现存汉字都为繁体字，而运用方法则是文言式的，虽然发音不同，其语义意思大抵还是差不多的。

 

日本的佛教与中国差别很大，虽然有所改进，但整体来说还是没有跳出佛教所主导的亚洲文化范畴。佛教的问题，就在于脱离了对绝对真理的探索，一直存在玄虚空幻的弊病，可以这样说，佛教是亚洲步入现代文明的最大障碍。有碍亚洲步入现代文明仅次于佛教的就是诸子，也就是汉语文化，而诸子又数儒家为首恶。在日本，其佛教与诸子汉语文化实质虽然在政治体制上已经成为历史，但在日本社会人文中依旧占有一定的比重。然而事实上，日本的强大进步并不在于汉语文化多么了不起，也不在于佛教搞得好。在我看来只是因为他们从感性层面接受了“敬天爱人”的天道信仰，而整个走向现代文明的历史恰恰又是不断抛弃汉语文化和佛教，与不断吸收欧洲现代文明的一个过程，这也正是明治维新脱亚入欧的重大历史意义。

 

当然，这仅只是我个人的观点，现实里很多人喜欢拿日本的文明作为佛教和汉语文化如何优秀的证据，而实际上呢，他们恰恰忽略了明治维新的脱亚入欧论。日本的确是亚洲现在最为发达和文明的国度，虽然他们主动接受西方现代自由民主的思想，但其宪政民主的成熟和完善最终还是二战后在美国的帮助下才得以完成的。这就是历史史实，可以说日本正因为佛教和汉语文化的依然存在，所以目前仍旧落后于欧洲。

 

 

九

 

我没有丝毫刻意要赞美日本的意思，如果有溢美之词，那也仅是我发自内心的赞叹。当然，我要说日本如何如何好，很多国人就会拿我当国贼，认为我不计国仇家恨，数典忘祖。但对我而言，我想，做为一个个体意义上的人，无论你的种族国别，人性总是一致的，总是追求自由平等，文明和开放的。做为一个人，你首先追求的是幸福，拥有自由和平等的权利，生活富足而有尊严，生命有安全，生存有保障，这才是正常的。至于你存在的国度是叫日本还是中国，抑或你是汉族还是满族，这在我看来都是极其狭隘和可笑的。

 

最后，还是说说日本我不能接受的地方，可能是人口密集与资源匮乏，或者是节俭，日本无论酒店餐厅都是浓缩型的，显得非常狭窄和局促，这是让我感到的唯一不适应的地方，别的无可挑剔。

 

2016年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