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客

10月份从雅典出发，向西向北游了一圈, 又回到雅典。第二天游三个小岛：Aegina, Hydra 和Poros。目的地是Poros。

一 出发

秦时明月

爱琴海碧波（Saronic Gulf）

游客

美女使我想起舒婷的诗句：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也许有人就喜欢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二 Aegina

Aegina 古城。 今天关门。

据说，Aegina 是欧洲第一个发行银币的城邦 （约600 BC）。Aegina 曾经是希腊海上大城邦之一，Salamis 一战，希腊联军以少胜多，击溃波斯海军。战后Aegina 得勇气奖（Prize of Valour)。

雅典强大以后，Aegina 衰落。Aegina 是雅典的世仇。希腊的邻居城邦，基本上都是世仇。 伯罗奔尼撒战争中，雅典占领Aegina，赶走Aegina 人。雅典人移民（Cleruchy)，耕种岛上的土地。Aegina 人流落到斯巴达，被安置在于Argos 接壤的边境上。 即使如此，雅典人的舰队还去袭击，杀死大部分人。雅典战败后，流落的Aegina 人又回来，重建家园。但是人口太少，再也没有当年的气势，也不能对雅典构成威胁。

同样的故事发生在希腊的不少城邦。

416BC，雅典攻占中立的米洛斯岛（Milos），杀死成年男性，把妇女孩子买作奴隶。伯罗奔尼撒战争结束，Lysander 把生活在斯巴达的米洛斯人，送回米洛斯岛。普拉提亚(Plataea) 先后两次被摧毁。 427 BC被斯巴达摧毁，386BC 重新建立。12年后，被底比斯摧毁。338BC 被菲利普恢复。底比斯335 BC被亚历山大夷为平地, 315BC 被马其顿总督Antipater 的儿子Cassander 恢复。梅塞尼亚人被斯巴达奴役几百年，不少人到处流亡。他们一有机会，就回到故土。即使独守一偶，被斯巴达不断袭击。

希腊一个城邦，大的20万人左右，小的1-2万甚至不到一万。地盘大的如雅典，有2500平方公里。大部分城邦就巴掌大一块地盘，小城加上城周围的土地。但是，一个城邦就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是城邦公民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这块土地为他们提供生活资源，和精神资源。把他们和传说中的神灵、英雄连在一起。只有在这块土地上，他们才自由自在，他们才是主人。

被赶出城邦，或逃出城邦的希腊人，往往受到其他城邦的善待。普拉提亚(Plataea)人被授予雅典公民权。雅典人在底比斯受到善待，底比斯人后来也受到雅典人的善待，虽然这并不妨碍他们后来彼此为敌。

虽然如此，一有机会，流亡的希腊人总是要回到他们自己的城邦。即使回去马上就面临战争、死亡。被人收容，总是不如自己当主人。只有在自己的城邦，才有习惯的山水、生活。只有故乡，才能抚平他们深深的心理创伤。

每个城邦的希腊人，都是狂热的爱国主义者，超级民族主义者。外敌入侵，不管是波斯人，还是希腊人，尽管强弱悬殊，他们常常拒绝投降，拒绝流放。宁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希腊人抵抗波斯人。普拉提亚(Plataea) 抵抗斯巴达人，米罗斯抵抗雅典人。底比斯人抵抗亚历山大。

希腊人口1千80万， 雅典人口3百75万。今天的希腊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城邦人。

夫妻俩来自赫尔辛基。一个病人是丹麦人。说他们北欧人就喜欢驾船到处跑。

三 Hydra

Hydra 在希腊历史上无声无息。只有希罗多德, 鲍桑尼亚（Pausania 公元二世纪希腊旅行家，地理学家） 偶尔提了一下。

远望港口

港口

草棚大概是泊来品

希腊石头多，希腊人从古到今善于使用石头, 也善于用树木造船。在希腊游了一圈，看不到多少森林。大概2000 多年前就被砍的差不多了。

岛上风光

不闻楼梯响

岛上不能开车

也有例外

四 Poros

左侧是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城市Galatas，右侧是Poros。Poros, 古代叫Kalaureia。希腊不少地方，今天的名字和古代一样，雅典、斯巴达、Pylos、Chaeronea, Thermopylae。方便旅游、发思古之幽情。

船在Poros 停留45分钟。我下船后，叫上出租车，直奔岛上的波塞冬神庙。来回半小时。

十月，树叶翠绿犹如初春。山路弯弯，波塞冬神庙越来越近。几年来一直想着这座神庙，我突然感到眼睛湿润。

出发前，降E说我是去朝圣, 我认为是来祭奠。我来祭奠一个辉煌而短暂的时代。一个大师哲人，才子英雄辈出的时代。一个战乱不已，血流成河，慷慨悲歌的时代。一个自由民主超前时代的时代。一个来之偶然，失去必然的时代。

这个时代，在Poros 划上句号。如果说在喀罗尼亚（Chaeronea），希腊失去了自由。而在Poros, 希腊则失去了她自由最后的希望。

323BC，亚历山大暴死。雅典再次起义，拉米亚（Lamian） 战争爆发。

战争爆发之初，雅典演说家政治家德摩斯梯尼（Demosthenes) 因受贿罪，潜逃在Troezen ( Poros 对岸), 常常朝着海湾对面的雅典痛哭流涕。战争爆发，他立刻出发，游说各城邦一起起兵。雅典人撤销对他的指控，派船把他接回。船进入港口Piraeus, 德摩斯梯尼受到英雄般欢迎。

马其顿总督Antipater 率兵前来镇压。雅典联军25，000 人， 马其顿军队13，000人。马其顿军队被打败，退入Lamia 城。雅典联军久攻不下。马其顿军队从城中突袭，联军统帅雅典将军Leosthenes 阵亡，Antiphilus 接任。

马其顿将军Leonnatus率领20，000步兵，1，500骑兵，从小亚细亚赶来增援。Antiphilus撤围，北上迎敌。马其顿援军被击溃，Leonnatus 阵亡。但是Antipater 逃出Lamia 城, 与败军会合。马其顿将军Craterus 又率领一支援军来到。马其顿军队兵力远远超过希腊联军。再次交战，希腊联军战败。

马其顿军队的士兵，大部分是前波斯臣民。当年被波斯国王薛西斯（Xerxes) 驱赶，入侵希腊。几十万大军，海战陆战，被希腊人打得落花流水。150多年以后，希腊人不复当年。亚历山大训练出来的波斯人，也今非昔比。

希腊联军各城邦分别求和，雅典无条件投降。Antipater不像当年菲利普、亚历山大那么宽宏大量。他要求雅典支付战争费用，交出德摩斯梯尼、Hyperides 几个反马其顿的政治家演说家。雅典人财产低于2,000 drachmas 者剥夺公民权, 赶出雅典。马其顿在雅典驻军。

几个演说家先逃到Aegina, 然后分散于希腊各地。Hyperides 逃到伯罗奔尼撒 Hermiones。 德摩斯梯尼逃到Kalaureia（Poros), 躲进波塞冬神庙。

Antipater 派遣前演员Archias追捕。先抓到Hyperides, 送到雅典。 Antipater 割掉他的舌头，把他喂狗。Archias又带着士兵，追到Kalaureia波塞冬神庙。希腊人忌讳在神庙里杀人。Archias想把德摩斯梯尼骗出神庙。他劝德摩斯梯尼去见Antipater，保证他不死。

德摩斯梯尼盯着他： “Archias，你的许愿, 就像以前你的表演一样,不可能打动我。”

Archias 威胁要强行把他带出神庙。德摩斯梯尼说：等一下，让我最后一次给我的家人写信。

他一边写信，一边把芦苇笔杆放进嘴里咬。随后，德摩斯梯尼用衣服盖住头，斜靠在柱子上。Archias 的士兵在一旁嘲笑他，说他是胆小鬼。 Archias 又开始劝他离开神庙。

德摩斯梯尼感到毒药已经在体内发作，他说： “Archias，现在你可以扮演Creon 的角色，把我的尸体扔出去不埋葬。仁慈的波塞冬啊，趁着我还没死，我要站起来，走出去，以免玷污你的神庙。虽然Antipater 和马其顿人，已经使你的神庙没有多少地方没有玷污。”

德摩斯梯尼站起来，挣扎着要走出去。他身体颤抖，脚步踉跄。经过祭坛时，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随着德摩斯梯尼，一个时代终结。雅典再也听不到他和其他演说家的慷慨陈词，代之以阿谀奉承之声。只有柏拉图学院，给枯燥沉闷的雅典涂上一抹色彩，提醒人们雅典不久前的辉煌。

波塞冬神庙，残垣断壁，哪里去寻找回天无力末世书生的身影？

42年后（280 BC），雅典人给德摩斯梯尼塑了一个铜像。基座上写道：“如果你的勇猛和你的智慧相当，德摩斯梯尼，一个马其顿人就不可能统治希腊。”（If only your strength had been equal, Demosthenes, to your wisdom Never would Greece have been ruled by a Macedonian.)

图来自互联网

聪明骄傲的雅典人，桀骜不驯的雅典人，好勇斗狠的雅典人，竟然抱怨一介书生德摩斯梯尼勇猛不足，不能率领他们打败强敌。

马拉松的英雄何在？Salamis 的英雄何在？即使他们死而复生，又真能扭转乾坤？

雅典人， 2300 多年过去，我依然听到你们沉重、无奈的叹息。

五 多少兴亡事，都付笑谈中

归途，海鸥海风，琴声歌声。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日本老头想吃豆腐，没人理睬。

日本老太身轻如燕，舞惊四座。

与你同舞，

直到爱的尽头,

直到爱琴海落日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