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舟

最高指示：不须放屁 （上）

  忘了是小学几年级，学校突然要求，各年级的语文课，统一朗读背诵毛主席的两首词，《念奴娇·鸟儿问答》和《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

  第二首通俗易懂，比较好背诵，第一首则比较拗口，也不好理解，只有最后两句朗朗上口：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我们那时的语文老师姓胡，胡是本地的大姓，学校里有好几个姓胡的老师，我们的胡老师最年轻，全校师生都称她为小胡老师。

  小胡老师是我们公社远近有名的大美人，高中刚毕业，能歌善舞，还会打快板，在中学的文艺宣传队里是铁梅的扮演者。

  她经常在课间教我们唱歌，放学后还组织我们排练文艺节目，如打快板、 说三句半。我们都非常喜欢这位神仙姐姐般的小胡老师。

   那一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分到的口粮，除了大米，还有一种叫“配合粉”的东西。据称是专门为农二哥研制的，由多种杂粮混在一起磨出来的，五颜六色，号称营养丰富、易饱耐饿。

  这种东西，极难烹制。和大米混着煮，总是夹生；蒸馒头，不能发酵；摊饼子，碎成渣渣，还硌牙。最后，只能放在清水里，熬成稀粥不像稀粥、糊糊不似糊糊的一种东西，稀里糊涂地灌进喉咙。进到胃里，不仅难消化，还特容易胀气，把肚子撑得圆滚滚的。农民在地里干活，肚子胀了，就排排气，不影响劳动进程，也不会干扰他人。

  在学校的教室里，那种不雅之声，经常是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幸好，教室的墙壁到处漏风，窗户的玻璃早不见了踪影，所以通风良好，室内没有什么异味。时间长了，老师学生都见怪不怪、心安理得地享受泄气自由。

  自从学习了“鸟儿问答”这首词，聆听了最高指示，大家都不敢再随意泄气了，都尽量憋着，下课后上厕所，或到没人的地方放松一下。

  小胡老师上课，总是热情洋溢，活力四射，连说带比划，还不断在黑板上写要点。我最喜欢她教我们学成语，给我们讲成语故事。

  那天，小胡老师讲到兴奋处，正在黑板上板书，发生了泄漏事故，而且又脆又响亮，小胡老师自己也惊呆了，拿粉笔的手停在空中，教室里变得死一般寂静。

  突然，一位最调皮捣蛋的同学站起来喊道：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不许放屁！全班“哗” 地一声哄堂大笑。小胡老师＂哇” 地哭出声来，扔掉粉笔，捂着脸冲出了教室。

  教室里再次回归沉寂，我们都象作错了事的孩子，呆呆地坐着，不吵也不闹，包括那位肇事的同学。

   过了十几分钟，小胡老师回来了，红肿着眼睛。她没有接着讲课，让我们自习。她坐在一个角落里，不时地擦眼泪。

  第二天，小胡老师和一位男老师对调，教别的班级去了。我们班从此失去了生气，课间没有了歌声，课后也再没有人打快板、表演三句半了。

  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小胡老师考上了城里的师范学校，后来又留在城里教书了。 我再也没有见到小胡老师，我常常想起她。那次事故，丝毫没有影响小胡老师在我心中神仙般的存在。

  从小胡老师冲出教室的那一刻起，我就特别讨厌这首《鸟儿问答》。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我又了解了这首词的创作背景及其背后的一些故事，令我厌之愈深，也连带上了词作者。

（待续）

写于2024-04-18 蒙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