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悉尼来自奥克兰

自杀的奶奶、表侄、表叔及表婶

2024年9月5日

算起来，我家里的自杀基因，来自我的奶奶，就是我父亲的生母。

说是生母，因为，我父亲还有一个养母。他的生母嫁给我爷爷，生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孩子，就是我的父亲。八十年前，人们结婚早，特别是乡村。我奶奶可能不到二十岁就生了我的父亲。我爷爷很可能一直家暴她，奶奶过不下去，上吊自杀了。

我亲口问过我的父亲。当时他才一岁多一点。他说，母亲上吊自杀的时候，自己就在下面抱着妈妈的腿。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第一个孩子刚刚学会走路，抱着自己的腿，她选择了自尽，该是多么愤慨和绝望。她不能离婚；她无法离家出走；她不可能独立生活；她大约试过回去娘家生活但被劝说赶了回来。

奶奶自杀后，按乡村规矩不能进祖坟，被安葬在“乱死岗”。父亲年年正月初一去上坟，在坟头呼唤他的母亲。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我一直爱着这个奶奶。我的爷爷，愚笨、吹牛、粗俗、下流、目光短浅。所以，我父亲的聪明、坚韧、远见，只可能来自于他的生母。如果有机会，我很想和我的奶奶聊聊天。我希望她能摸摸我的头，告诉我她很喜欢我。她是那么勇敢。

其实奶奶家，就有自杀基因。我的表侄，就是我奶奶娘家的曾孙子，也自杀了，当时十岁。他的父亲，就是我的表哥，应该是很粗暴，总是暴力管教儿子。有天，他又暴力惩罚，他的儿子就喝了农药百草枯。表哥和表嫂闻到了很重的农药味，遂质问儿子有没有喝农药？表侄倔强地说没有。表哥继续惩罚儿子，罚站他一直站在院子里。很快，十岁的小孩子就没了。

表哥和表嫂，都是乡下人。辱幼虐老，本就是中华文明的精髓。他们的儿子自杀了，他们和父母关系很糟糕，吵了很多架，甚至不怎么来往。表叔及表婶，决定自杀。他们等了几个月，希望亲友和邻居们淡忘自己和孩子曾经的争执，不要把自己的自杀归罪到孩子头上。某天，应该是表婶先喝农药。村民们发现了，赶紧抬着她去几公里外的卫生所洗胃。表叔看众人走远了，自己在房内悬梁自尽了，就好象他的姑姑，也就是我父亲的生母。

表叔及表婶，就这么相约同一天没了。

他们都是我敬重的人。人该要多么勇敢，才敢于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都是乡下人，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财产和地位，只剩下生命用来保卫自己的尊严。自杀，就是他们最后的抗争。